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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暈黃的光由屋內透出,荊子衡站在光暈之中,身上是一件紅色小圓點圍裙,手裡是一把帶著油漬的鍋鏟,額前散著短髮,臉上帶著笑意……看著這樣的他,我總算明白男人為什麼會想要娶個妻子放在家裡。

  「你回來了。」他說。

  我半舉起手懶懶地對他晃了晃,勉強當作招呼。

  「怎麼了?」他伸手順了順我的發。

  我搖搖頭,長而亂的髮絲飄著,沉默了好一會兒,我才幽幽道:「你……借我抱一下好嗎?」

  我是一隻沒了能源的娃娃。

  他一言不發,張開臂彎。

  我投入他懷裡,雙手緊抱著他的腰,耳貼著他的胸膛,人便靜了下來;四周寂靜無聲,他規律的心跳就是我的世界裡唯一的聲響。

  良久,我抬起頭,唇上終於有了笑意,眼裡閃著微微亮光,我眨眨眼道:「有沒有覺得力氣全流向我了?」

  他唇畔噙著笑,修長的手捧著我的臉,像無法克制似的,他低頭親親我的唇:「全拿走也沒關係,只要是你……」

  我幾乎醉死在他溫柔如月湖的目光裡。

  他以拇指指腹摩掌我眼下,喉裡吐出的聲音輕得像歎息。「你為什麼不哭呢?如果心裡難過,哭出來不是比較好嗎?」

  我搖搖頭。「哭不能解決問題。」

  「但至少能抒發情緒。」他中肯道。

  我偏頭看他。「如果沒有能擁著的人,如果沒有一個能信任的懷抱,就算是想哭也哭不出來呀。」

  他唇上的笑帶苦。「所以我是不被信任的?」

  「不——」我不知該怎麼解釋,眉糾起,我抓抓頭道:「有時候不哭只是因為習慣不哭了。唉,總之,與其把時間花在哭泣上,倒不如拿來做別的事還比較划算,你不覺得嗎?」

  他雙手環胸,細框眼鏡後的眼深幽難辨,最後,他長歎口氣道:「我真不知該剖開你的腦袋仔細研究,還是該緊緊地抱住你。」

  「喂飽我好了。」補充了足夠的能源,我又有精神開玩笑了。

  「好、好、好。」他一副拿我沒轍的模樣,一面往廚房走去,一面道:「今晚吃奶油雞丁局義大利面,搭配淋上特製調味醋的凱撒色拉。」

  兩手拉著他衣擺,我像企鵝似的跟在他身後。「昨晚是印度料理,今晚是義式料理,你懂得可真多。」

  「我本來就懂得很多。」他回過身對我神秘地眨眨眼。

  對他扮個鬼臉,我在他不知從哪搞來的圓木餐桌上坐下。

  將菜肴放上桌,他看著我雙眼發亮、迫不及待舉叉進攻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擰了擰我的鼻,語氣裡是濃濃的憐惜。「你呀,真不知沒有我前,你的日子是怎麼過的!」

  「沒有你前……」我的心略略降溫。

  沒有他前的日子我是怎麼過的?

  沒有他後的日子我又該怎麼過?

  口裡的食物突地不再美味,我默默進食,一直拖著不去想的問題清楚地浮在我心底。

  這樣真的好嗎?

  讓自己這麼依賴一個人真的好嗎?

  夜裡,自有荊子衡在身邊後,我第一次睡得如此不安穩。

  像手腳被什麼給捆鎖住,我雖勉力掙扎,卻怎麼也掙不開。

  我知道這是那個惡夢即將出現的前兆,那個我壓在心底許久,甚至說服自己已經遺忘的惡夢……

  是個無星無月的晚上,我並不很清楚是什麼喚醒了自己,是冬夜巷弄裡傳來的淒淒貓叫?是瑟瑟如鬼嗚的寒風?不,是一種十分特殊的感覺,一種讓這個夜同時顯得又吵又靜的詭異感覺。

  我爬起身,不知是哪股衝動讓我推開房門往外走去。我不知道我在找什麼,直到遠遠傳來細碎的爭吵聲,我才明白是什麼讓我醒來。

  慢慢沿著樓梯往下走,我看著由樓下透出的光,心裡乍地浮起一股莫名的恐懼。

  在樓梯口坐下,我手抓著長型欄杆,眼望向樓下激烈爭吵的兩人——

  「你真的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街坊鄰居傳得那麼難聽,你有沒有替我想過啊?」女人散亂著卷髮,秀氣的眉橫著怒氣。

  「你有資格說我嗎?」男人坐在沙發上,嘴上的煙飄起的煙霧讓他的臉顯得晦暗不清。

  「我為什麼沒有資格?再怎麼樣我也是你老婆。」女人說得理直氣壯。

  「我老婆?」男人嗤笑。「給我戴綠帽的老婆!要說我前,先好好反省出自己!偷男人偷到我妹夫身上,你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你——」女人啞口,過了好一會兒才雙手環胸諷道:「你呢?連自己弟弟的老婆也上,簡直比禽獸還不如!」

  男人摘下嘴上的煙,大力地在煙灰缸上撚著:「閒話少說!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怎樣?我想怎樣跟我能怎樣是兩回事。」女人高漲的氣焰一熄,歎口氣,她幽幽道:「從來就是如此,你從來不曾尊重過我,到這種時候才來問我我想怎樣?我能說什麼?你又希望我說什麼?」

  男人一臉煩躁。「哪來那麼多問題?既然大家都扯破臉了,那除了離婚還能怎樣?」

  「離婚?」女人皺起眉。「那小梢呢?她要跟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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