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平野 > 有秘密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三十


  我原要轉身離開,卻在聽到自己名字時停下腳步——

  「小梢今天比較晚耶。」阿昆閒聊似的說。

  「嗯。」荊學長的聲音混在鋼琴聲中,顯得有些不置可否。

  「她不是幾乎每個禮拜六都會來的嗎?」阿昆繼續說道。

  琴聲一停。

  「阿昆,你是不是對小梢有意思?」他的聲音添了些興味。

  「我才沒有,小梢喜歡的是你。」阿昆悶道。

  天!我臉一紅,沒想到自己的心意有這麼地昭然若揭。

  「我知道。」

  他知道?

  「那你呢?對小梢有沒有意思?」

  「哈!」學長笑了一聲。

  「*哈*是代表?」阿昆緊追不捨。

  「小梢只是我的學妹啦,她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型。」琴聲又響起。

  「說得也是。」阿昆喃喃:「你喜歡那種長髮飄逸、身材又火辣的,小梢跟你喜歡的型剛好相反。」

  「其實外表倒是其次。」他隨口道:「小梢根本就還是個小孩子,跟她出門像帶小弟弟出門似的。」

  「你不覺得她這樣很可愛嗎?」阿昆小聲道。

  「各花入各眼啦。」他像有些懶得回答。「小梢如果多點女孩子味兒,如果少纏著我些,說不定我會考慮……」

  我沒有繼續聽下去,沒有必要再聽下去了!沒想到我不管到哪兒都是個麻煩,我原以為學長喜歡我的,就算不是像喜歡一個女孩子,但至少是像喜歡一個妹妹、像喜歡一個朋友似的……

  原來他對我說的一切、原來他親切的笑容都只是應付嗎?只是在應付一個死纏著他的煩人學妹?

  無力地蹲在牆角,我將臉埋進膝裡。

  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所有我曾以為的真實,如今證實全是虛假。情感是什麼?愛情是什麼?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可以信任的嗎?

  環著自己,我縮在角落裡,天空又飄起雨,雨絲細細的,落在人身上卻凍得嚇人;更往角落裡縮,我茫茫然不知自己該到哪裡去,又有哪裡可以去……

  除了自己外,我還剩下什麼呢?

  我想不出。

  「我準備好了。」

  午餐時分,坐在公司附近的餐館裡,我一面切著面前的雞肉,一面語氣淡漠地說。

  「準備什麼?」珊兒坐在我對面,嘴裡啃著蘋果,眼詢問地朝我一挑。

  「準備好跟荊子衡分手。」將冷雞肉放進口,我垂著睫道。

  「咳!」險險被喉裡的食物噎死,珊兒槌了自己胸膛半晌後,才啞著聲音道:「我沒聽錯吧?你說你要——」

  「跟荊子衡分手。」我很有耐性地接。

  「為什麼?」驚訝得嘴都開了。珊兒眨眨眼,將方才還四處飄散的心神捉回:「你們最近不是處得好好的嗎?」她專心的眉郁成結。「我還以為——」

  「沒有為什麼,我只是膩了。」我的眼專注於白色餐盤上的玫瑰花繪。「就跟從前那幾段感情一樣嘛,你知道的——」我無謂地聳肩。「我總是喜新厭舊。」

  「但我以為荊子衡是不同的!」

  「有什麼不同?他不也是個男人?」我機械性地切割盤上橫躺的蔬菜。「況且我們不是打過賭了嗎?芃秀也差不多要回國了吧?就跟你當初說的一樣——」我毫無笑意地揚揚唇:「我可不想跟他玩一輩子。」

  「但……這……你……他……」珊兒似乎無法決定該說些什麼,結巴了好一會兒後,她才像抓住了什麼似的道:「荊學長已經愛上你了嗎?」

  我的唇微帶諷意。「我不想去管他的感覺,總之,我不想玩了,就這麼簡單。」

  她看著我,像要說服我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最後,她像放棄似的說:「你要怎麼跟他分手?他可不是那種一句不想玩了就可以打發了的男人。」

  「我會讓他主動開口。」我微笑,笑裡冷冷淡淡。「我或許並不是那麼擅長當一個讓男人喜歡的女人,但做一個讓男人討厭的女人,還難不倒我。我會讓他主動離開我——」握著刀叉的手終究克制不住地一緊,我心愈痛聲音卻愈顯平靜。「留著他,只是愈增煩膩罷了。」

  我不要他在我身邊了,我不要喜歡一個人、不要愛一個人,如果情感註定是會逝去的,那麼與其等待,我寧願親手斬斷。

  我再不想做被留下來的那個人,再也不想了……

  那夜,我窩在客廳看著荊子沖在廚房忙碌的身影,突如其來地就開了口。

  「衡美是不是快倒了?」

  「嗯?」他輕鬆自如地將鍋裡的菜盛進盤裡,側頭看被角落陰影攏住的我一眼後,心情愉快地回:「沒啊,據我所知衡美還活得不錯,再撐個五年應該沒問題。怎會這麼問?」雙手忙著料理砧板上的魚,他閒聊似的問。

  「否則你一個堂堂公司地下負責人,怎會落到天天待在我家當男傭?」我輕輕刺了一句。

  「我說過我只是打雜苦工嘛。」他嘴角含笑。「老闆放打雜苦工假,我就轉到你家打雜嘍,畢竟這兒的女主人跟咱公司那個大鬍子比起來,可是迷人多了。」

  「很少見到男人不事生產還能這麼高興的。」我冷冷地評論。

  他動作一停,看向我的眼神帶了點探究的意味。

  「你……是不是在外面吃了什麼怪東西?」不待我回答,他又自顧自道:「別在外面隨便撿東西吃呀,吃壞肚子在其次,連心情都搞壞了才麻煩。」

  他停了一會兒,像在等我的反應,久等不至後,他的神情就顯得若所有思起來。沒有再說話,他默默地忙著手上的雜事。

  直到晚飯都上了桌,他才看看我,眼帶詢問。

  我懶懶地起身,踱到桌邊坐下。

  我們在餐桌上是第一次氣氛這麼糟,我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盤裡的菜肴,就算放進嘴裡,也是一副食之無味的神情。

  「好難吃……」見到他一直沒反應,我故意喃喃。

  「是嗎?」他雙手環胸,背往後一靠,隱在鏡片後的眼顯得莫測高深。我辨不出他心意。

  「難吃到了極點。」我蓄意讓聲音平平板板。

  他笑了,他居然笑了。「那不錯,就算是難吃總也是第一難吃的。」

  我眉一皺,橫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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