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千尋 > 本宮有醫手 | 上頁 下頁 |
| 六一 |
|
|
|
一月十七。 罡風四起,飛雪密一陣、疏一陣,時而凜冽霸道,時而溫柔如風中柳絮,大地銀裝素裹,將滄桑或埋或表於片片晶瑩剔透中。 黑盔鐵甲的鐵騎,分作九列,嚴陣肅立。 程曦驊重甲佩劍,盔上一簇白纓,他端坐在一匹通身如墨的披甲戰馬之上,身形筆挺如劍;齊柏容亦然,只不過盔上紅櫻迎風擺蕩,眼神肅然。兩個月的戰事,將一個男孩迅速塑刻成男人。 一聲低沉肅遠的號角聲響起,城門緩緩開啟。 一面大大的黑色滾金邊帥旗高高擎起,獵獵飄揚於風中,上面赫然一個銀鉤鐵畫的「齊」字。 齊柏容一馬當先,提韁先行,身後九列鐵騎依序而行,步伐畫一,每一下蹄聲都響徹北疆大地。 頓時,無邊無際的黑鐵色潮水,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屬寒光。 消息傳回宮裡時,彎彎正在念誦佛經,小雪奔進屋裡,手裡拿著一封信。 「公主,戰爭結束了,程將軍、二皇子大勝,朝廷派大臣到北疆議和,大皇子讓我把二皇子的信先送過來給公主。」 結束了,終於結束了?! 彎彎憋在胸口的那堵氣終於鬆開,肩膀垮下,她飛快接過信,打開信的雙手微微顫抖。 然而,短短一眼,她面色頓時慘白凝重,兩顆漆黑的眸子凝上淚水。 讀一遍,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壞掉了,信上寫的和她的認知中的絕對不一樣。 再讀一遍,然後再一遍、再一遍、再一遍,她一遍一遍,把整張信都背起來了,可是……還是無法理解信裡的意思。 二皇兄的信,是那個意思嗎? 他們橫掃千軍、百戰百勝、勢如破竹,大齊好男兒在廣闊的草原上,用刀劍立下威名,最後一場仗,將為這場戰事劃下句點! 他們追擊四王子到山邊,一劍斬去他的首級,大獲全勝,然而一支不知打哪兒來的箭朝二皇兄射去,待程曦驊發現時,已來不及舉劍揮開,只能以身擋箭。 那支箭的力量很大,是敵將死前傾全力的最後一擊,箭狠狠地射穿曦驊的胸口,前胸進,後胸出,疾奔出來的鮮血,噴上二皇兄的臉,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眼睜睜看著曦驊仰身後倒,眼睜睜看著他墜入無底深淵。 五天五夜,二皇兄派無數弟兄到山谷下找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但是……無人亦無屍,他喊啞了喉嚨,卻再也喊不回他最好的朋友。 所有人都說,受這麼重的傷,程將軍死定了;所有人都說,他的屍骨肯定已經成為野獸的盤中飧;所有人都說,就算沒有受傷,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也是粉身碎骨,再無存活可能…… 所有人都在說的話,讓齊柏容和彎彎徹底崩潰。 眼前一黑,彎彎沒有中箭,卻也跟著墜入無底深淵…… 「彎彎,彎彎……」 母后、父皇和皇兄、皇弟的聲音不斷輪流在耳邊出現。 她生病了嗎?意識像一縷薄煙,在黑暗中彷徨徘徊,她試圖張開眼睛,無奈眼皮沉甸甸的,像黏上快幹膠似的,掙不出一絲光明。 她想動一動僵硬的身子,可惜四肢像被人切斷了神經,而她全身的力氣彷佛都被抽幹,完全動彈不得。 好熱哦,誰在她身上燃起一把熊熊大火,那火在胸口燒、在胃裡燒,在她所有的知覺神經裡蔓延……灼熱、疼痛,像是有千針萬針不斷紮著她的身子,她快被燒融了。 然而下一瞬,她好似墜入冰湖,寒水濕透衣衫,是透骨的寒冷,是凜冽的寒冷,她彷佛赤裸著雙足,迎著陣陣陰風,走過忘川水,看見嫣紅燦爛的彼岸花…… 冷熱在她身子裡不斷交替,反復折磨,她想逃,卻被困在四方的箱籠裡,她不斷嘶喊,希望程曦驊能來救她,可是她看不見她的喬峰,等不到他的降龍十八掌,為她震碎牢籠……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清醒時,彎彎看見二皇兄憔悴的面容。 胡碴長了滿臉,細細碎碎的黑掩住他的帥氣,他瘦了,雙頰凹陷,充滿紅絲的雙眼深深的望著自己。 快馬回京,他沒進禦書房見父皇,卻直奔彎彎床前。 小雪說她已經昏迷十天了,她一直發著高熱,嘴裡卻喊著冷,大皇兄的暖玉幫不了她,屋子裡燃起十幾盆炭火也起不了作用。 他知道原因的,她這是心碎了,程曦驊的死訊擊垮了她的意志。 「對不起……」這是齊柏容對彎彎說的第一句話。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