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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考我?」端木愷笑道:「屈原是我最喜歡的詩人之一,他的楚辭我篇篇能背,你今晚可問不倒我,聽著:『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滿堂兮美人,忽獨與予兮目成。人不言兮出不辭,乘回風兮載雲旗。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你若不熟悉的話,又怎會摘其中一句為雙劍命名?」「好哇。原來你並非湊巧唱到『少司命』,現在也是故意騙我吟唱的。」

  「早在得知那對劍名為『回風』和『載雲』時,我便猜到是出自於屈原的『少司命』了,只是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時機唱給你聽,而你吟唱起來,果然亦如我所料的豪邁許多,似乎更符合辭意呢。」

  在透過帳幕射入,愈發顯得幽暗沉靜的燭光中,飛霜問丈夫道:「今日的十二道菜,你最喜歡哪一道?我下回好再做,是大龍蝦拼盤、善釀醉元蹄、香雪燉竹雞,還是加飯熏鱒魚?或竹葉青醉紅鱘及——」端木愷已吻到她的頰邊來。「我最想要吃的一道佳餚,是你。」

  嬌羞不已的飛霜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已經陷入端木愷所撩起的激情漩渦當中。

  很快的,室內便只餘從帳中不時傳出的甜蜜歡愛聲浪,久久不息。

  歡樂的日子似乎總過得特別快,飛霜覺得和丈夫在雪夜裡重逢,仿佛才是昨天的事,而大地已然回春,蝴蝶廳前水池四周的花木,皆已紛紛抽出新芽。

  因為負有剿除山賊,不讓他們趁吳軍仍與殘餘的曹兵對峙的機會坐大的責任,所以端木愷一直都留在山陰,非但與愛妻之間的感情有增無減、如膠似漆,和父母的關係亦大為增進,現在見到他的人,已經都有些想不起來他過去憤世嫉俗的模樣。

  而端木祥夫婦,自然把他的轉變,都歸功於媳婦,因而寵她寵得不得了,舉凡吃的、用的、穿的、戴的,竇錦文一定先為飛霜備下一份,再看看自己有無需要;所以儘管飛霜近日已想盡辦法推辭,說她的衣裳已經多到恐怕十年都穿不完了,錦文今日仍差蔣氏過來,要她到一心園去挑選絲絹,好置夏裝。

  等她終於大半都轉而為夫婿挑選完畢,回到她和丈夫的居所時,卻不見端木愷在蝴蝶廳裡,更奇怪的是,遍尋西館,亦到處均不見他的身影。

  莫非他又出門去了?飛霜正想找門房來問,已看到一名家僕捧著數樣小點,往東館走去。

  「阿滿,你要到何處?」除了僕役之外,東館已久無人居。

  「回少夫人的話,這是要送到東館四方廳去給少爺和客人用的點心。」

  他好像有點答非所問,神色也略現倉皇,為什麼?飛霜微微皺起眉頭來,卻不想再追問他,索性將餐盤端過來說:「你去忙其他的事,點心我送過去就好。」

  「但是,少夫人——」

  「怎麼?你還有什麼事?」平時飛霜待下人極好,亦頗為親切,但今日阿滿的樣子實在太過奇怪,才會惹得她有些不耐煩起來。

  「沒,」本來想把餐盤再搶回去的手垂下去了。「沒什麼,只不過點心是少爺吩咐小的送過去的,待會兒他見到連這麼點小事,也偏勞少夫人,不怪罪下來才梊b0梊b0」「你已經說是小事了,不是嗎?我代勞一下,又有何妨,更何況我也想見見少爺的朋友。」說完便不顧阿滿愈發緊張,也讓她備感狐疑的神色,徑往復廊的另一頭行去。

  咦?大白天的,四方廳的廳門為何會半掩著?看來這位客人的身分非比尋常,難道是前方戰事再度吃緊,所以吳侯差人來要端木愷前去支援?萬一真是如此,那她定然要爭取隨行,絕無獨留在此的道理,畢竟她與端木愷是做過生死均要與共之協議的夫妻,約定從此以後,無論何時何地,都要想盡辦法廝守在一起,所以——飛霜正想要叩門,讓裡頭的人知道她已經來了時,突然因聽見自窗下傳出來的話語,而讓已快伸至門前的手陡然僵在空中。

  「樁兒本來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是端木愷情真意切的保證。

  他的孩子?他哪來的孩子?

  「端木,那我就把他托給你了,十天以後,我會親自帶樁見到府上來,頂多半年,最快三個月,我一定會來帶他回去,絕不給你添庥煩。」

  「楚楚,你這麼說就見外了,孩子是我們一起照顧大的,現在你有事,我這個為人父者,自然應該負起責任,你儘管安心辦你的事去,多久都沒關係。」

  「但你夫人那裡——」

  「她反叛我在先,還有什麼資格干涉我的任何事。」是這句話讓飛霜手中的餐盤落了地。

  「誰在外頭?」端木愷大聲喝問。

  本能想退開的飛霜,憶起他剛才無情的言辭,不禁既疑惑且憤怒帥挺身入內應道:「是我。」

  今早出門去時,分明還與她癡纏著,要她再在書房中多陪他一會兒的端木愷,此刻面對她,竟是冷若冰霜,雙眸含恨,為什麼?「少夫人,一年多未見,你愈發明豔照人,委實——」「她很快就會失去這個頭銜,你可以直喚她的名字。」端木愷卻打斷應楚楚的話聲道。

  他一百八十度的態度轉變令她既驚且怒,飛霜即刻問道:「這算什麼?先發制人嗎?我還沒跟你算你一直謊稱自己沒有孩子的賬,你倒先對我發起脾氣來。」

  「飛霜,你誤會了,樁見其實是——」應楚楚慌忙想要解釋,端木愷卻已走過去將坐在小幾另一頭的她給扶起來。

  「這裡已經沒有你需要操心的事,反正你信也帶到了,孩子的事也跟我講了,楚楚,你就先回去吧,我另外有事要跟飛霜好好的談一談。」

  他幾近咬牙切齒的說話方式,讓飛霜更似墜入五里霧中,實在不曉得他在跟自己嘔什麼氣。

  可是楚楚卻好像想到了。「信。」她沖著端木愷大叫:「那一封信。端木,先前我拿給你的那封信,究竟是誰寫的,裡頭又寫了些什麼?」「楚楚,我說你可以走了,留樁兒一個人在家,恐怕不太好吧。」

  熟知他脾氣的應楚楚一來知道此刻爭辯無用,二來也實在有不放心兒子一人在家的理由,便只能留下一句:「端木,凡事三思。」接著便心懷忐忑及無可奈何的先行離去。

  「你的舊情人走了,現在你可以說說為何要一再對我撒謊的原因了吧。」

  「我最後再說一遍,」端木愷面色與口氣俱如冰的說:「楚楚與我之間光明磊落,沒有任何不可告人之處,你不要胡說八道,徒然壞了他人清譽。」

  「她若真如你所說的那麼冰清玉潔,又何需為了找男人找到我家裡頭——」妒火中燒的飛霜已經快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與舌頭。

  「住口。」端木愷亦忍不住大聲喝道:「我叫你住口,你根本沒有任何資格、任何立場侮蔑楚楚。」

  「端木愷,就算你想重拾舊情,與應楚楚再續前緣,也只需明說就好,何必對我亂發脾氣,任意找碴?我並非那種會死纏著不要我的人不放的女人,這一點,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才是。」

  飛霜實在是被他的態度搞得莫名其妙,才會反唇相譏,卻不知那樣一來,正好觸動了端木愷的隱痛,令他更加火冒三丈。

  「哼,終於說出你的真心意來了,迫不及待想回到舊情人身邊去的人,我看是你吧。」

  「你休要血口噴人,我有什麼舊情人?你又有什——」「鎮潭將軍,夏侯猛。」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飛霜霎時慘白了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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