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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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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十六歲起我就開始到處流浪,已經旅行過二十幾個國家了。」在說這話時,男人的瞳眸跳躍著某種細微的火光,看似得意,也像驕傲。 星石感覺心口像被大頭針刺了一下,她從沒想過曾遇見一個和父親這般相似的男人,而且不得不承認,這類的男人本身就散發著強烈而獨特的魅力,就像風,風是極有創造力的藝術家,有藝術家的細緻溫柔與暴戾狂情,也許會因天空迷幻的顏色而興奮,也會為了一幢百年古老的建築而感動,如此一個細膩、優雅、擁有豐富內涵的男人,當然容易讓人心動,特別是女人。 何況,眼前這男人還擁有一張無懈可擊的形貌,說不動心是騙人的,雖然也曾經有過令星石心慌意亂的男人,但魅力都遠遠及不上眼前這個男人的十分之一,連一向自認冷靜理智的星石都難以抵禦了,更別提當年才十九歲的媽媽刹那間,星石似乎可以諒解少女時的媽媽何以會為愛瘋狂了。 可惜風是教人難以捉摸的,捉不到也留不住,即使動心,她也只會靜靜佇立,欣賞風在她眼前幻變的姿態,因為知道風的性情,所以她不會認真。 「你也是到德國來旅行的嗎?」 男人的問話將神游的星石換了回來。 「不是。」她搖頭,直視著蘇醒中的太陽。「我是來參加親人的葬禮,等會兒就要搭機回臺灣了。」 「是嗎?」他微微一愕,很自然地靠近她,笑說。「下回我旅行到臺灣時,能不能請你招待我呢?」 「不要。」星石反射地拒絕,卻因為拒絕得太迅速了,男人的表情顯得錯愕,,而她自己也覺得尷尬不已。「對不起,我不習慣和旅行者交朋友。」她急著解釋,偏偏這番話讓男人更覺得狠狽。 「沒關係,我欣賞你的坦率。」男人澀然她笑道。「在旅行中我遇見過非常多形形色色的人,往往能聽見的只有禮貌的寒暄和外交辭令,很難遇見會說真心話的人,如果剛剛的拒絕是你的真心話,我一點也不會介意,甚至覺得很開心。」 星石愣住了,這男人輕輕鬆松就化解了兩人間尷尬的氣氛,溫柔體貼得令她無法招架,其實她的個性才不坦率呢,她只是打從心底莫名其妙地厭惡以四海為家的男人罷了。 「你根本還不瞭解我,只憑三言兩語就覺得我坦率?」既然說她坦率,她就乾脆坦率到底好了。「我確實不喜歡招待一個旅行者,因為我討厭旅行者沒有固定的住處,也沒有固定的朋友關係,每隔幾個月,旅行者就會往他經過的國家留下一個心碎的女人,然後偶爾寄張漂亮的風景明信片撩撥女人破碎的心,我不喜歡旅行者,因為旅行者多半是自私冷情的人,他只想實現自己的夢想和熱情,卻不懂得什麼叫負責任。」 星石像洩恨般地滔滔不絕,直到忽然發現男人臉上錯愕的神惰,讓她恍然征住了,下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居然把個半生不熟的人教訓得體無完膚。 「對不起……」她無措地低下頭,困窘得臉頰發熱。「你可以把我想成一個精神和心理都有病的女人,隨便你怎麼想都行,我得回去了,再見。」 星石匆匆轉身,男人急切地扯住她的手臂。 「等一等!」他望著她,探幽的眼睛裡漾著溫柔的瞭解。「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 她的心猛地急跳了一下。 「不要。」她逃避他的注視,下意識害怕起他眸中那星星點點璀璨的亮光。 「那麼告訴我你住在哪一個城市?」他俯身貼靠向她,柔聲低詢,十足傾聽的姿態。 「不要,我什麼都不要告訴你。」 星石迅即抽回手臂,倉促地轉身拉開車廂門,躲了進去。 由於關門的聲音太大,吵醒了睡夢中的美樹,她睡眼惺松地看了星石一眼。 「星石,你在幹什麼?」 「沒幹什麼。」星石手忙腳亂地收拾起行李。「別睡了,快起來整理一下,我們要下車了。」 美樹慢條斯理地起床,慵懶地打著呵欠。「終於要回臺灣了,唉,時差還沒調過來就得趕回去上班,想起來就好痛苦。」 「嗯。」星石虛應著,似乎隱約聽見隔壁的車廂門被打開了又關上,她停下手中胡亂收拾的動作,不自主地發起呆來。 不管修養多好、風度多佳的紳士,遭到她這樣無禮的拒絕,想必都會惱羞成怒的吧,這不就是她選擇之下的結果嗎?又何必在意,何必放在心上不安? 其實她心裡真正不安的,是這個男人讓他無法自控地表現出自己心底真實黑暗的那一面,她從來都沒有這樣缺乏自製過。 「我的採訪稿還沒寫完,回去不知道趕不趕得及送排版……」 星石根本沒有把美樹的話轉進耳裡,她只聽見自己心裡的回聲──「我叫蘇星石,住在臺灣臺北,你呢?你呢?」 在愛情來臨之前,她逃跑了。 *** 索塞亞倚著車窗,慢慢喝了口熱騰騰的義大利咖啡,在湧動的人群中,他看見了蘇星石。 他注視著她,在燦爛的陽光下,清清楚楚看見她的發色是棕褐色的,而幾近透明的白皙皮膚以及揉合了東西方的絕美輪廓,吸引住他的全部目光。 她背著一袋行李,一手拉扯著一名黑色長髮的東方女子,目光不時東張西望,樣子像逃難似的緊張和不安,他的嘴角不自禁地湧起一股笑意。 東方,亞洲,臺灣。 索塞亞對這個陌生的小島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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