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裘夢 > 娘子請上轎 | 上頁 下頁
十八


  荷香看小姐嘴唇緊抿,面沉如水,一言不發地往回走,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落不到實處。

  不久,周佩華的腳步停在屋前。

  荷香遲疑地喚了一聲,「夫人?」

  周佩華捏緊手裡的帕子,道:「去把這些日子的邸報拿來給我。」她不能繼續消沉,她必須給自己找點兒事做好分散注意力。

  「哎,我這就去。」不管如何,只要小姐想振作精神就都好。

  周佩華掀簾進屋,但她沒有進到內室,而是進了西次間,這兒算是間小書房,平日她看書習字都在這兒,偶爾煮茶品茗弈棋,消遣時光。

  自打雷飛雲不見人影,她也好幾日沒有進來這裡了。

  窗臺上的那盆水仙鬱鬱蔥蔥,屋子裡有淡淡的香氣浮動。

  周佩華坐到書案後方,隨手翻開了桌上的一本字帖,開始臨摹。

  從前院取了邸報回來的荷香,悄悄將邸報放到桌角,沒有打擾小姐練字。

  對嘛,這樣子才像是她家小姐。

  以前在周家那樣艱難,小姐都能讓自己過得很自在,沒道理現在過得還能差了。

  練完一張大字的周佩華放下毛筆,拿過邸報開始翻看。

  時間隨著沙漏中的細沙落下,一點一滴過去。

  看著看著,周佩華似乎抓住了什麼,凝眉細思。

  三皇子宣王遭眨謫,直接發配邊疆戍守?

  今上年邁,自太子病故,便益發多疑,諸皇子各方勢力在朝堂角逐,一著不慎,只怕就落個不好下場。

  在邸報上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時,她突地睜大了眼——父親怎麼會投效到四皇子那裡去?

  她的心思轉了轉,以雷飛雲目前的地位,正是各方勢力極力想要拉攏的,這應該是四皇子朝他這鎮國公兼平北大將軍拋出的誘餌,父親卻著急地主動靠了上去,給一些人造成了一種雷飛雲親近四皇子的假像。

  周佩華勾起冷笑,在家中對她不聞不問,卻對她如今的身分衍生出的利益緊抓不放,可真是她的好爹爹!

  她闔上邸報,起身面窗而立,久久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

  荷香因為擔心也不敢離開,就站在一邊陪著。

  她能感覺到小姐的心情很不好,可她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終於,周佩華開口了,「荷香。」

  「夫人?」荷香簡直都有些激動,小姐終於說話了。

  周佩華慢吞吞地道:「去給我下碗面吧,我餓了。」

  「好,婢子馬上就去。」

  聽著荷香的腳步聲離開,以及外間簾子落下的聲響,周佩華輕歎了一口氣,她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邸報,這才出了西次間,回到東次間的房裡,脫了繡鞋唯到炕榻上,順手拿過針線筐,在繡了幾針的青色腰帶上繼續扎針。

  過了一會兒,荷香端著湯細面進來,就看到小姐沉靜做繡活兒的身影,心裡悄悄松了口氣。「夫人,面好了。」

  周佩華放下手中的活兒計。

  荷香將面擺到炕桌上,又將三、四樣小菜擺上,「夫人這幾日胃口不好,婢子在面裡擱了辣子提味,夫人嘗嘗可合意?」

  周佩華笑了笑,拿起筷子夾起幾根麵條,吹涼,送入口中,嘴角揚起,「酸辣酸辣的,很是可口。」

  「夫人喜歡就好。」

  一碗細面下肚,周佩華出了一身汗,接過荷香遞來的濕布巾擦了擦臉,眉眼也跟著舒展開來。

  白日的時候真要打發時間也容易,可是一入了夜,洗漱之後,換了裡衣安歇,周佩華就覺得被衾有些寒涼,少了那個大暖爐在身邊,整個房間好似也變得空曠寂寞。

  她咬著唇抱緊被子,眼眶有些發酸。

  她不想丟了心,可在不知不覺中還是將心落在了那混蛋男子的身上,他一字不留便突然消失,她問不得、說不得,怎一個煎熬了得?

  生氣寂寞倒不算什麼,未知才讓她提心吊膽,生怕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出了什麼意外。

  文先生說是軍務,她不便多問,可讓她不擔心,卻絕不可能。

  但周佩華也明白,嫁了雷飛雲,只要他一日身負軍職,邊關戰事不休,如這些日子的擔憂總是避免不了,所以她更不能為此意志消沉,神思不屬。在他不能陪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她必須如常地過日子,不能讓他還要分神為她擔心。

  夫妻本就是相互扶持,互為依靠,才能走得更遠。

  周佩華在床上翻來覆去幾番折騰,終於慢慢睡去,只眼角猶帶淚痕。

  暗夜飛騎,塵染戰袍。

  城門開了又闔,幾十騎飛馬而入。

  靜夜之中,馬蹄踏落結實地面的聲響清脆而規律,戰馬在將軍行轅前停下,馬上之人飛身下馬,動作整齊而迅捷。

  守門衛士低頭行禮。

  一行人沉默入內。

  收到消息的文思遠急急迎了出去。

  很快地,雙方就在外書房碰了頭。

  「將軍一路平安?」

  昏黃的燭光下,將軍頭盔擱在寬大的書案之上,案後的雷飛雲一身甲胄,滿眼疲憊,形容憔悴,下巴上青色胡碴子冒了一大片。

  「受了點兒小傷,無礙。」雷飛雲的聲音帶了幾分沙啞,如同被碎石磨礪過一般。

  文思遠想了下,道:「夫人很擔心將軍,卻未多問。」

  雷飛雲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不由得抬手揉了揉額際,他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周佩華,他怕看到她的淚眼,怕聽到她的埋怨,但他更想念她。

  「家中一切讓先生受累了。」

  「屬下分內之事。」

  雷飛雲猶豫了一下,才壓低聲音道,「此行玉子明插了手。」

  文思遠眉心一跳,「他可是以此要脅將軍?」大將軍無詔回京,這可是個大把柄啊!

  想那玉子明,也算是年少得志,十四歲名登金榜,官途一路平坦,不足而立之年便已是禦史,如今更兼領吏部,又深得帝心,真可謂是權傾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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