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瓊瑤 > 碧雲天 | 上頁 下頁 |
|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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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雲的呼喚驚醒了他,他抬起頭來,依雲正笑著敲打他的手臂,說他像個入定的老僧。她提議高皓天開車,帶她和碧菡出去玩玩,碧菡開心的附議,帶著個甜甜的笑。他沒話說,強烈的感染了她們的喜悅。於是,他們開車出去了。 他們有了盡興的一日,去碧潭劃了船,去容石園看猴子,又去榮星花園拍照。這天,碧菡穿了一身的綠,綠上衣,綠長褲,綠色的緞帶綁著柔軟的、隨風飄飛的頭髮。依雲卻穿了一身的紅,紅襯衫,紅裙子,紅色的小靴子。她們並肩而立,一個飄逸如仙,一個豔麗如火,高皓天不能不好幾次都望著她們發起愣來。黃昏的時候,他們坐在榮星花園裡看落日,大家都有些倦了,但是興致依然不減。他們談小說,談文學,談詩詞,談《紅樓夢》,談曹雪芹…… 夕陽的餘暉映紅了她們的臉,照亮了她們的眼睛,在她們的頭髮上鑲上了一道金環。高皓天坐在她們對面,只是輪流的望著她們兩個人,他常說錯話,他總是心不在焉,好在兩個女性都不在意,她們正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氣氛裡。「喂!皓天!」忽然間,依雲大發現般的叫了起來。 「什麼事?」高皓天嚇了一跳。 「你猜怎麼,」依雲笑嘻嘻的說:「我忽然有個發現,把我們三個人的名字,各取一個字,合起來剛好是范仲淹的一闋詞裡的第一句。我考你,是什麼?」 高皓天眼珠一轉,已經想到了。他還來不及念出來,碧菡已興奮的喊了出來:「碧雲天!」 「是的,碧雲天!」高皓天說:「怎麼這樣巧!這是一闋家喻戶曉的詞兒,以前我們怎麼沒發現?」 「碧雲天,黃葉地,」依雲已背了出來:「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她念了上半闋,停住了。 「黯鄉魂,追旅思,」高皓天接下去念:「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念完,他望著那落日餘暉,望著面前那紅綠相映的兩個人影,忽然呆呆的愣住了,心裡只是反覆著「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那兩句。不知怎的,他只是覺得心裡酸酸的,想流淚,一陣不祥的預感,無聲無息的、濃重的對他包圍了過來 ▼14 這年夏天的颱風特別多,一連兩個輕度颱風之後,接著又來了一個強烈颱風。幾乎連續半個月,天氣都是佈滿陰霾,或風狂雨驟的。不知道是不是受天氣的影響,高家的氣氛也一反往日,而顯得濃雲密佈,陰沉欲雨。 首先陷入情緒低潮的是高太太,從夏天一開始,她就一會兒喊腰酸,一會兒喊背痛,一會兒頭又暈了,一會兒風濕又發作,鬧不完的毛病。碧菡每天下了班,就不厭其煩的陪高太太去看病,去做各種檢查,從心電圖到X光,差不多都做完了,最後,醫生對碧菡悄悄說:「老太太身體還健康得很呢,一點兒病都沒有,更年期也過了。我看,她是有點兒心病,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不愉快的事?」碧菡側頭凝思,百思而不得其解,搖搖頭,她迷惑的說:「沒有呀!全家都和和氣氣的,沒人惹她生氣呀!」 「老人家,可能心裡有什麼不痛快,嘴裡不願意說出來,鬱結成病,也是有的!」醫生好心的說:「我看,不用吃藥,也不用檢查了,還是你們做小輩的,多陪她出去散散心好些!」 於是,碧菡一天到晚纏著高太太,一會兒說:「乾媽,我們看電影去好嗎?有一部新上演的滑稽片,公司同事都說好看呢!」一會兒又說:「乾媽,我們去給乾爹選領帶好嗎?人家早就流行寬領帶了,乾爹還在用細的!」要不然,她又說:「乾媽!我發現一家花瓶店,有各種各樣的花瓶!」 高太太也順著碧菡,東跑西轉,亂買東西,可是,回家後,她就依然躺在沙發上唉聲嘆氣。碧菡失去了主張,只得求救於依雲,私下裡,她對依雲說:「真不知道乾媽是怎麼回事?無論做什麼都提不起她的興致,醫生又說她沒病,你看,到底是怎麼了?」 「我怎麼知道?」依雲沒好氣的說,一轉身就往床上躺,眼睛紅紅的。「還不是看我不順眼!」 「怎麼?」碧菡吃了一驚,看樣子,依雲也傳染了這份憂鬱症。「姐姐,你可別胡思亂想,」她急急的說:「乾媽那麼喜歡你,怎麼會看你不順眼呢?」 「你是個小孩子,你懂什麼?」依雲打鼻子裡哼著。 「姐姐,我都十九歲了,不小了!」碧菡笑著說:「好了,別躺著悶出病來!起來起來,我們逛街去!你上次不是說要買寬皮帶嗎?」 「我什麼都不買!」依雲任性的嚷著,把頭轉向了床裡面。「你最好別打擾我,我心裡夠煩了!」 「好姐姐,」她揉著她。「你出去走走就不煩了,去嘛去嘛!」她一直搓揉著她,嬌聲叫喚著。「好姐姐!」 「好了!」依雲翻身而起,笑了。「拿你真沒辦法,難怪爸媽喜歡你,」她捏了捏碧菡的面頰。「你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妖精!」穿上衣服,她跟碧菡一起出去了。 可是,家裡的空氣並沒有好轉,就像颱風來臨前的天空,陰雲層層堆積,即使有陽光,那陽光也是風雨前的徵兆而已。在上班的路上,碧菡擔憂的對高皓天說:「姐夫,你不覺得家裡有點問題嗎?是不是乾媽和姐姐之間有了誤會?她們好像不像以前那樣親熱了。」 高皓天不說話,半晌,他才歎了一聲。 「誰知道女人之間的事!」他悶悶的說:「她們是世界上最纖細的動物,碰不碰就會受傷,然後,為難的都是男人!」 哦!碧菡張大眼睛,什麼時候高皓天也這樣牢騷滿腹起來?這樣一想,她才注意到,高皓天已經很久沒有說笑話或者開玩笑了。她瞪大眼,注視著高皓天,不住的搖著頭,低低的說:「啊啊,不行不行!」 「什麼事不行不行?」高皓天不解的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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