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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說!凡事面不改色的你也有愁眉苦臉的時候?」派克坐下來。

  要瞞死黨房淩光很容易,因為他神經大條;要瞞天天看客人臉色的派克就有點難度了。

  「既然你無所不知,那乾脆告訴我答案好了。」

  派克搖頭。這個被他當小弟看到大的男人,頭腦一流又閱世甚深,真要嘴緊,誰也撬不出半個字來,只會被辯到沒氣。但他是關心,所以再接再厲。「既然工作上的事難不倒你,那一定是私事。」

  牧洛亭輕啜咖啡,什麼都沒有加,卻是濃郁香醇,很像某人給他的感覺——無雜質就更顯其深厚豐富。

  「默認的話,我要猜女人。」

  「為什麼?」牧洛亭挑眉。

  「因為你什麼都碰過,就是女人還沒碰。」

  「派克,你說話很難聽,嫂子有沒有跟你說過?」

  「就因為你有嫂子,所以我才是過來人。給你一句忠告,女人不比工作,不是訂一個目標、用最有效的策略就能成功。」

  「你好像認為我對女人一無所知?」牧洛亭給他一記備受侮辱的眼神。「既然是從沒發生過的事,問題一定在你;至於是什麼問題,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同志?」牧洛亭正經八百地問。

  「拜託,你又不會對男人不耐煩。」另一頭有人找,派克走了。

  牧洛亭喝完咖啡。他只對女人不耐煩嗎?他苦笑。大概是所謂帥哥當久了,就像肥肉當久了,對蒼蠅不能不討厭,蒼蠅其實很無辜啊。多給他幾個拋媚眼的同志,他大概也會對同志感冒。

  也不對。如果是同志上門,他大概會很坦然地一笑置之。他對女人是不一樣。他歎息,派克當然沒看錯,現下的他,不就是對某個女孩超級不一樣嗎?

  派克一眼就看出他有異狀,事情真的大條了。

  他放下杯子掏錢,眼角瞟到窗外正要轉角的纖細身影。

  他差點跳起來,急忙按捺住自己,把錢放桌上,不去看派克也不去看窗外,往兩扇門中距那個目標比較遠的走去。

  待兩人都遠離派克屋,他才加快腳步。襄知常來派克屋,雖然那次扮成女裝沒被任何人識破,他還是本能地小心,知道自己很引人注目,不希望為她帶來不必要的眼光,甚至連派克他也暫時不想讓他知道兩人的交集。

  她走得很從容,像是要去熟悉的地方,一如平時的少年打扮,兩手插在口袋裡,背著背包,不是往NOW!辦公室的方向。

  她要去哪裡?他想上前打招呼,又覺得這樣一定會被她打發掉。

  那就只好……跟下去?他什麼時候變成跟蹤狂了?牧洛亭苦笑,雙腳卻照跟不誤。已經按捺了兩天,他捨不得就這樣放人。

  襄知轉進一條小街,過了文具行和小面店,進了一間類似安親班的地方。

  一般的安親班門口總有一群學生吵嚷笑鬧,家長在旁邊聊天等待,這個安親班卻異常安靜。牧洛亭仔細看門上的招牌,「安心親子中心」。

  進去後並沒有看到襄知的身影,櫃檯的中年婦人微笑抬頭。

  「你好,我來找一位同事。」

  「同事?哪位?」

  「襄知。」

  婦人點頭。「小知剛進去,應該還有時間,要我叫他出來嗎?」

  「不用。沒關係,」他說,「我可以等。」

  婦人皺眉。「小知今晚要帶兩小時,你要等那麼久?」

  他不動聲色。「可以讓我進去打聲招呼嗎?有事情通知她,又不好在手機上說。」

  婦人點頭。「那我還是叫他出來——」

  「她剛到,先等一下好了。」他對婦人微笑,對方臉紅了,他說:「我不知道小知在這裡工作的細節……」

  婦人很熱心地說:「小知非常有心,幾乎天天來,孩子很黏他,把他當大哥哥一樣,也只有他能讓他們跟上進度。今年經費拮据,多虧他志願幫忙,一毛錢都不收。」

  「請問這裡的孩子……」經費拮据的安親班他還沒聽說過。「都有一些特殊狀況。譬如自閉症或亞斯伯格症之類……還有的只是適應問題,父母安排過來的。」

  特殊狀況的孩子。牧洛亭不禁要聯想,難道……襄知也有同樣的狀況?

  一般人很可能會認為襄知的特別是源于某種心理疾病,但他從未這樣想過,只知道她的特別讓他不由自主地一直想她;想要認識她、瞭解她,跟她建立緊密的聯繫。

  如果在醫學診斷之下襄知的確「有病」呢?

  他的第一個想法是,那醫學診斷有問題!

  他對心理疾病並沒有太多瞭解,現在心中充滿問題,想探究的心益發強烈。「我是雜誌編輯,很想瞭解一下這裡的情形,說不定可以做個專訪。我不想打擾小知,可以請你帶我進去看看嗎?」

  婦人眼睛一亮。「請問你是哪一家?」

  牧洛亭說:「NOW!。」

  「哇!真的?」

  在他們給家長翻閱的雜誌架上,NOW!的翻閱率好比流行雜誌,也許是因為裡頭的新知非常有娛樂性,和一般的「嚴肅」雜誌不一樣,她自己也常去搶。

  他遞給她名片,她把它當名人簽名一樣收下來,然後將一個服務鈴放在櫃檯上,對他說:「請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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