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水色 > 當魚愛上水 | 上頁 下頁


  「不然你想怎麼樣?」徐傲怪怪睨她一眼,一扭方向盤,朝地下隧道駛去。

  「才沒想怎麼樣。」她隨便答著。安靜下來後卻不自覺地重溫他的話,越想越覺得他的眼神有問題,又不好發作,只得暗生悶氣。

  「別老是苦瓜瓢子般嘴臉,被人見著以為我騙了你什麼。」徐傲閑閑說著,也不看她。

  方姒淒然一笑,「我還有什麼能被人騙的。就連外形也平凡至極,如你所說沒鏡子在手就該倒盆水照照自己,說你騙我未免辱沒了你。」

  「不是這樣說啦,其實你有你的優點啦!」他淡聲說,「比如……比如很努力地帶大弟弟,疼愛母親,成績優異,會煮飯做家務,肯承擔責任之類……總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價值,好死不如賴活,與其怨恨,不如接受。」

  一絲奇特的溫暖在心頭悠然掠過,她輕聲說:「謝謝。」

  他沒看她,「事實如此。」

  方姒「嗯」了一聲,垂臉不出聲。

  氣氛突然變得有點怪異。

  她訕訕的,不想看他,也不知要說些什麼。

  徐傲似乎很專心地駕駛。

  坐著坐著,她的臉突然微微發熱,只得把視線投向窗外——咦,和他坐在一起,卻不說話的時候,感覺有點怪呢。

  半晌,她悄悄偷望他一眼,仍然很專心的樣子。心中不由歎息——她知道他不是壞人,也不難相處,因為他們認識在對方最倒黴的時刻。他們之間沒有面具。

  惟一的不足,是為了生計,她不得不低人一等,成為母親和自己深惡痛絕的傭人。

  日子,在方姒必然的精打細算,徐傲覺得這個傭人物超所值之間悄悄溜走。

  方姒習慣把一個錢努力掰成兩個用,卻並非事事精明。是那種用久了一隻杯子,就算杯邊破了口,杯身掉了漆,碰巧有人送上一個精緻百倍千倍的水杯,卻把它小心藏好,仍然心安理得地用著舊貨的呆怔性子。所以碰著欠債不追款,還包她吃包她住的徐傲便覺很感激,自當費盡心神打理家常,盡可能讓他過得舒服自在,並以此作惟一目的。

  因為徐傲要看股盤的關係,白天通常窩在書房不出來。股市收市後,方姒也下班回來,兩人吃過晚飯,徐傲多會約些她不認識的狐群狗黨到外頭喝酒泡妞或吃宵夜,有時整夜不歸,然後在第二天股市開盤前滿臉胡碴地回到家中。

  方姒從來不過問他的私事。她是個實在的人,認為大部分平凡人的一生都必須朝九晚五上班下班才夠腳踏實地。像徐傲這種自由職業者,總給她朝不保夕的感覺。

  如果徐傲在家裡留宿,會在她上班後起床,捧著她熱在鍋裡的早餐在書房邊吃邊看股盤。中午時間一到,他也無須擔心,只需要從雪櫃拿出她預先準備的飯菜放至微波爐加熱三分鐘就能滿口余甘。

  方姒晚上極少外出,洗澡後通常拿著一支筆,一個小本和一台巴掌大的計算機窩在地毯一角計算日常支出。當時鐘指向九點正,會跳起來急急把東西藏回房間,再趕出來抱著抱枕追看電視劇。

  劇間廣告時段,她會放軟身子倒在地毯滾動幾下,眼睛隨意溜動間,心底處會有一種融洽和諧的感覺。

  不過,總在如此美妙感覺滋生沒多久,她會立即醒覺自己只是傭人,身子於是不太自然地縮起呆坐。半晌,廣告播完,發現自己仍然坐在這兒,周圍溫暖如常,複又覺得喜悅。視線卻變得不再專注,左瞅右瞧間,覺得掛在窗上的簾子色太淡,組合櫃的架子空蕩蕩的,牆角底有一塊白灰掉了下來,外面的陽臺總有種空白感覺……

  這天晚上,徐傲自書房步出吃晚飯,一抬頭,便覺家裡有點不同。

  「咦,搞什麼,我像進錯了屋子!」

  方姒連忙從廚房奔出來,一隻手在圍裙上擦著,一隻手不知指著那個方向,「是啊,今天經過商場覺得這窗簾不錯……我就自作主張買回來……餐桌的臺布也換了,那個花瓶也是新買的……」

  「不錯啊。」徐傲四下溜了一眼。

  「你不介意?」她睜大眼睛。

  「不介意!你費神費力打扮我的家嘛,我高興還來不及。」他隨即掏出腰包抽出一張千元大鈔,幾步上前塞給她,「拿著。」

  「別別,不用這麼多……」

  「就拿著,家裡缺什麼就買吧。」他坐在鞋櫃旁邊的凳子上換鞋子,「以前我有個同居女友,挺會打理家務,這些窗簾就是她掛上去的,新的時候是藍底黃彩條,很漂亮。」話間,他歪了歪頭,動作慢了下來。

  「哦……」她有點不自在。

  「六年了。」他又說。

  「什麼六年?」

  「她走了六年。」徐傲隨手把脫下來的襪子塞在鞋窩裡,一併放進櫃子。

  「喂!」方姒盯著他的腳。

  「什麼?」

  「換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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