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素問 > 花凋辭 | 上頁 下頁 |
| 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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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凋深深望著她,耳邊迴響著那句近乎乞求的「你對我好,行不行?」心一揪,神思恍惚,眼前的她仿佛與多年前在街上乞討的他重疊。 他心裡何曾沒有對悠悠蒼天呐喊? 有幸,不啻大師開啟了他人生的一道嶄新大門,無論開始在少林過得如何艱難,至少後來飽經磨礪的他學了一身功夫,得以在江湖上揚名!但是龍綣兒呢?她已被困多年,一直在夾縫中吃力摸索,即使撞得頭破血流,自殘到五內俱傷的地步,猶看不到錯在何處! 答應?不答應? 他才不是什麼大慈大悲的好人,大家都說他是一個尖酸刻薄的狐狸呢!別人都避之惟恐不及的麻煩,那聰明如他,更不會沾染! 去!他又不傻—— 「小野花,你對我好吧!我保證,也會對你很好很好哦!」 「……」 「小野花,我會給你好多銀子……」 「……」 「小野花,我再也不打罵你了……」 「……」 「小野——」 「喂喂!有完沒完?說一次就行啦!還有啊,不准叫我小野花!」行啦?那是答應還是沒答應?哼哼,看那死丫頭一臉開懷的笑就清楚了。 唉,失口,可惜他不知那一失口就是一輩子的代價。 倒黴!倒黴透了! *** 對於龍綣兒來說,舊事極少念及,特別是令她怨懟的舊事。 八年前,甯王龍繾突然留書出走,從此浪跡天涯,這成了積壓在她心頭最無法釋懷的痛。她不理解兄長的行為,莫非,他一點都不在乎母妃和她?重重深宮、層層冷殿,到處充斥著鬼蜮伎倆,缺少頂樑柱的母女如何自處?為此,母妃變得更加冷冽,昔日臉上的從容漸漸被冷凝取代——眼看菊、竹兩妃及欽天監的薛公公暗植勢力、拉攏權貴,借此支持羽翼日益豐滿的陵王,她與尚家兄弟莫可奈何——推甯王繼太子歧成為下一個東宮主人的大好機會因他的私離而告吹,他們現在惟一能做的是儘量取悅皇上,拖延光陰,好在冊封惟一能有資格擔當太子監國的陵王前找到龍繾! 故此,對女兒,梅妃無暇顧及,淡如陌路。 龍綣兒身邊除了花凋,煙雨,還有……冷宮中的蘭貴人,已是無人。 花凋是扭不過答應的;煙雨則是從小跟隨於她;只有孤單冷清的蘭貴人,是真正不為緣由對她好……儘管,幼時她曾以折磨蘭貴人為樂,她也不計前嫌。溫柔的蘭姐姐,總是默默地教她,為她解決紛擾,傾聽那少女的煩惱。對於蘭姐姐,龍綣兒認為比娘親。 「綣兒……」淺淺的呼喚拉回了龍綣兒的思緒。 她神思朦朧地搖頭,「蘭姐姐,我沒聽懂。」 「剛才那首《垓下歌》,你先解釋一遍,容我聽聽。」 幔帳後的蘭燼落,多年如一日,靜如止水。 「我……」龍綣兒咬著嘴唇,面紅耳赤。 「咳……你心不在此,我……咳咳……縱然教上百遍也是惘然。」 「都是我的錯!姐姐你教,我一定好好聽!」明日師傅問詩詞,她若被卡住,那就麻煩啦。 蘭貴人輕輕歎息:「不會就是不會……咳……八年光陰,你如有天分,早已是名滿天下的詠絮才女……咳咳,何需自欺欺人?我幫你捉刀惡補,即便令你勉強成為第一名,未必見得……咳……就好。」 龍綣兒好奇地瞪大眼,「你以前不是這樣子說的!你告訴我,弱肉強食,只有『第一』才不會被欺!即使,為此變得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也不為過!現在,你卻說不對?」 「只因你一無是處。」傳來冷冷的、毫不留情聲音。 龍綣兒豁得站起來,不敢置信地瞅著她視若親人的蘭燼落,「你說我……一無是處?」 蘭燼落淡淡地說:「不錯。綣兒,你大了,難道要像以前一樣迷糊地過日子?詩詞篇章我為你代筆,爾虞我詐我可以教你對峙,但你需知,並不能長久一生!我清楚自己的大限……咳……」一陣劇烈咳嗽,淡淡的血腥彌散。 「不!」龍綣兒大嚷,被嚇得一身冷汗,渾身顫慄。多年來,她的身後就是因有三個人支撐,才不至於末路!如今,蘭姐姐也像繾哥哥一樣對她撒手?還有,白天花凋的娘說她兒子會離京!為何,大家都選擇離開?她聽他們的話,儘量改變,難道不夠誠心? 心被掏空—— 「蘭姐姐……你不管綣兒了?」她小心翼翼再次試探,希望有所改變。 蘭燼落漠然地轉過身,掩面道:「從此……咳咳……鎖蘭苑不再為公主開,你若有心念多年之情,那就保守我未瘋癲的秘密,若然……咳……若然惱我,蘭燼落領死便是今晚。」 龍綣兒哆嗦著,勉強擠出一抹笑,「好……蘭姐姐,綣兒跑神,讓你生氣合該被惱!我去反省……你別當真,啊,我明天會拿第一給你!我會讓你看——我不是——」一咬牙,「一無是處!」最後,步伐淩亂地轉出鎖蘭苑的內室。 她消失後沒多久,暗中轉出一手持墨綠洞簫,身襲玄紫的男子。他冷若寒霜的銳利眸子掃了掃四周,才說:「太子妃,此話當真?」 蘭燼落優雅地伸出如枯木般的胳膊掀開幔帳,露出灰死的慘淡容顏,「你是懷疑我說我快死了,還是懷疑我對龍綣兒的話?」 此人正是六扇門四大捕頭中最少出現的月刹。他稍稍欠身,臉上的寒意不減,「月刹豈敢造次,太子妃見諒。」 蘭燼落搖搖頭,吃力地扶著冰冷的石桌顫巍巍站起身,「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事實如此,我無可辯白。」 月刹的恭敬隱約洩露一抹怪異的情緒,「事實已成定局,再做狡辯也是枉然。」 「月刹,你對我的偏見不能淡去?」蘭燼落一斂黯然神傷,「我以為,多年來冷宮發生的一切足以使你明白,不需我再咳……咳……」胸口湧上來的悶氣令她無法呼吸。 月刹冰冷的眸子稍稍一動,隨即恢復原狀,「太子妃,月刹如果不明白,這三個字斷然不會出口,也不會站在這裡。」 蘭燼落喘息著擺擺手,「從選秀那日起,『太子妃』三個字燼落已受不起。你……既明白其中的曲折,為何……再三挖苦?」 月刹定定地回答:「不敢,屬下職責是保護太子妃,其他……無非吐露實情。」 蘭燼落輕輕一嗤,「保護我?呵,大概是怕刺激到我才隱瞞吧,岐的性格我焉能不知?他是要你回朝臥底,伺機取我性命,祭奠東宮枉死的人!」 「爺不瞭解實情。」月利握著玉簫的手驟然一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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