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素問 > 始作俑者 | 上頁 下頁 |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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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崔婧心虛地咽了口口水,伸手在他的面頰上捏了捏,「我很健康,你看,是不是比出國前有力氣了?」 「阿婧,我不是跟你開玩笑。」權弈河止住腳步,偏過首鄭重地說,「你走之前答應我要好好對待自己,不然我不會答應讓你出去那麼久。」 「不是你想的這樣。」崔婧趕忙打圓場,「我有好好地對自己,按照你說的做,一日三餐,每天休息保證夠八小時,真的,即使一次睡不夠,我也會多睡幾次補足睡眠。」 「是嗎?那為什麼我有時打電話到你的實驗室你仍是很快接了?」權弈河反問。 「我……我睡眠不好,很容易中途醒來跑去喝水什麼的啦,恰好經過實驗室,聽到有電話響,總不能不接吧!萬一有什麼急事被耽誤了多慘,是不是?」她咬著嘴唇,飛快地轉動腦筋,羅列出一大套說辭。 「騙人。」權弈河頭也不回地說,「你向來是要麼不睡,要睡就雷打不動,什麼時候會中途下床喝水?」 「弈河……」崔婧深吸一口氣,冷冷的氣息讓她鎮定許多,「你都知道了,那就不要再問我了嘛!我去美國,本來就是為了研究科研項目,半年時間能做的實在有限,我必須抓緊每一分每一秒,不然在別人之後才得出結論就失去了先機。」 「對你來說這半年過得太快了,是不是?」權弈河不動聲色地問。 「是啊,好像一眨眼就過去了,我總覺得昨天你還去機場給我送行,而今天我又出現在了你身邊,你說能不快嗎?」崔婧不覺有它,自顧自地說,「其實,可以的話,我還想多留些日子,太平洋西海岸的科技真是太發達了,無論從認知還是設備上講,都強得超乎我的想像,如果能多掌握一些要領、精髓,再回國內彌補自家不足,那不是很好?」 「那為什麼決定回來呢?」權弈河的聲音沉了下去。 「研究所的領導要求我們回來,誰也沒辦法。」崔婧歎了口氣,遺憾不已,「弈河,美國真是個張揚的國家,她的風情她的韻味只有親自感受,才能體會得到,比起你以前去過的日本、韓國要精彩不知多少倍。有機會你也去轉轉,那裡下棋的人也多了,我聽說唐人街除華人以外,還有許多老外下圍棋都非常厲害,你那麼喜歡圍棋,去看看嘛,不要局限在亞洲人下圍棋最強的陳舊觀念裡,不過我相信最後贏的人肯定是你,嘻嘻。」 「很多去過美國的人都不想回來。」權弈河突然冒出一句話。 「嗯?」崔婧一時沒明白他的另一個意思,笑道,「我不是那種崇洋媚外的人啊,美國再好不是中國,我還是喜歡看黃皮膚黑頭發的人,喜歡聽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英文說多了讓我覺得自己是一隻鸚鵡,呵呵。」 她笑得那麼開心,權弈河哽在嗓子裡的話更加說不出口。他不討厭美國,但是,現在很不喜歡聽到這兩個字,因為,「美國」佔據了他愛的人太多精力,使他僅有的空間受到嚴重威脅,甚至被一點點佔據,還有可能消失不見。崔婧在美國那會兒,根本沒時間想他吧!她的心思都撲在科研項目上,現在回來了,勸他也去美國,這當然不是什麼分享,而是一種簡單告知,她是說讓他去美國轉轉,而不是和他同去,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他如果要出去轉,早就去了,不管是哪個國家那個地區,都是很容易的事,可他沒有去,這個原因崔婧似乎忘了。 「我知道你是頭號愛國者。」權弈河淡淡地揚起一抹笑,「我們那一屆東大的學生,你是第一個入黨校學習、第一個畢業、第一個成為預備黨員的人,校長還在大會上表彰過你,我怎麼會沒印象?」 「是啊,所以你不可以那麼說我。」崔婧親昵地摟了摟他的脖子,「弈河最好了,我的事都記得那麼清楚,我好高興。」 「你是我老婆,我怎麼會不清楚。」他無奈地笑了笑。 「那時我不是你的老婆。」崔婧眨眨眼,「只是個天天待在實驗室的學生,不問時事,奇怪,你為什麼會愛上我?」 「現在才想到這個不覺得遲啊。」權弈河的腳滑了一下,可是他很快找到了平衡,穩穩地站好,將她放下來,「行了,這一段路有出租車,我們打的回家。」 「弈河。」她縮縮脖子,很努力地回憶,「我印象裡的你都很溫柔很溫柔。」 「我現在對你不溫柔?」他無比認真地抗議了,「權夫人,不要把你的先生當做化學元素來研究,好不好?」 「誰讓你從剛才起臉色就不好呢?」她彎彎眉毛,「還有,你才不是什麼元素,我的弈河是高分子化合物,最高級別的,我最喜歡研究的那種。」 「你喜歡的是高分子化合物不是我。」權弈河撫撫她的髮絲,順手一招緩緩駛來的紅色出租車,「走,上車了。」 崔婧皺起眉,略帶困惑地瞅了他一眼—— 進車的時候,她心不在焉,沒留意頭上方,「砰」的一下撞到車頂,疼得崔婧滿眼冒金星。 前排副駕駛座上的權弈河聽到誇張的撞擊聲,揉了揉抽動的額筋——冒失鬼,一次沒給她提醒要注意腦袋上的車頂,她就英勇無比地掛了彩,真讓人不省心。 「好痛。」崔婧忍著委屈,扁扁嘴,像個受訓的小孩子,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端端正正坐好,目視前方。 「小心點。」權弈河搖搖頭,對司機說,「可以開車了。」 汽車緩緩駛向金水路的主幹線。這一路,擋風玻璃上的刷子不斷左右揮舞,清掃著不時飄落的雪花,路燈、交通燈、霓虹燈交相閃爍,映在玻璃窗上五光十色。崔婧一直望著權弈河的背影,可是他都沒有說話,偶爾還是司機搭腔,他才應了應。 到家的時候,崔婧下了車在家屬院裡環視一圈,驚奇地發現自家樓層前的空地被圈了起來,裡面停著一輛豪華的別克車。權弈河付錢以後,轉身來到跟前,看她盯著那輛車在看,不禁問道:「你在想什麼?」 「這裡,不是種了很多蒲公英?」她指指那片鬆軟的土壤。 權弈河揚揚眉,「原來是種了一大片,天晴時會招來許多蝴蝶、蜻蜓,不過,一樓的住戶搬來後,機動車車庫還沒建好,居委會商量了一下,就把這片地劃分給他,作為停車的地方。」 「怎麼可以這樣?」崔婧無法接受,「明明是公用的活動場所,要是在外國,有人敢佔用了大家公有的財產,一定會被唾棄死的,你為什麼不抗議?有機動車的家庭能有幾家?你看,左邊那幾戶不是也沒有車,白白畫了個空場子。我看,是這一戶有幾個錢就強迫別人給自己行方便!」 夜深人靜,她的聲音格外清晰,仿佛能傳出好遠。 「阿婧,你會影響鄰居休息。」他拉住她往自家的門洞走,「居委會的決定不就代表了很多人的意見?別忘了,這套房子是你們研究所給的房子,附近鄰里全都是你的前輩或是頂頭上司,我們做晚輩的,是不是該發揮一下孔融讓梨的精神?」 「你也太好欺負了,這不是前輩後輩的問題,弈河,若是這片地允許私有,照理說我們搬來得早,憑什麼讓別人占了先?不管是哪個領導,都不能不講道理!」崔婧那張凍得蒼白的小臉染上了一層紅潤。 走在前面的權弈河停住了腳步,回過頭,深深地望她,「美國沒有人情味可講的。」 一句話,制止了崔婧後面要說的話,她愕了一愕,「我、我知道啊。」 「可是我們有。」權弈河套出鑰匙,打開外層的鐵門,「嘩啦嘩啦」,一次次的金屬摩擦,讓崔婧的心一縮—— 弈河啊,為什麼你不理解我的心情? 一棵棵蒲公英是她親手撒的種子,臨走前,她還想,假如回家的那天,看到一片蒲公英紛飛的景色該多美?沒料到,真正迎接她的是一輛冷冰冰的汽車!好,冬天看不到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的場景很正常,可至少,要把來年春天的希望留下來嘛!但是,弈河認為讓她越來越沒有人情味? 門推開的刹那,權弈河的心也不是滋味—— 阿婧啊,為什麼你不明白我的心意? 他是站在她的立場上考慮問題,不願為一些小事和人爭執,免得將來她在同事中不好相處,這一番苦心,在她眼裡竟是任人欺負嗎? 一道隱匿的鴻溝橫嵌在這對聚少離多的夫妻之間。曾幾何時,他與她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對崔婧來說,這次久別重逢,難免顯得陌生了。 第四章 女人與貓之戰 她被瞪了很久。 從崔婧進屋以後,這只貓就那麼虎視眈眈地盯著她,仿佛在對一個不速之客表達它最強烈的不滿。 這只貓咪,哦,說它是只貓實在有幾分勉強,長得活像一團肉球,毛茸茸,全身上下潔白如雪,鬍鬚細長,翹一翹神氣十足。怪的是,兩隻前爪上的指甲短得出奇,蜷在左右,在發現有人注意它時,還不時在頰上蹭兩下。它懶洋洋地臥在鋼琴座下,一動不動,對女主人的歸來視若無睹,沒有一絲熱情可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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