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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樓前,貴媛安停下腳步,回過身,看著她。

  「哥哥現在終於知道了,為什麼這裡會生一顆哭痣。」他指著自己右眼角下,淒涼地笑說:「因為,你註定要離開哥哥。而哥哥一定,會一輩子為你而哭。」

  貴蔚屏息,緊緊地抱著包袱。

  「你也覺得我們肮髒嗎?蔚蔚。」他輕問。

  看著大哥那悲傷的眼,貴蔚很想衝口而出,她心裡真正的答案。

  但貴媛安沒有等她,便下樓,融到了濃濃的茶煙與人聲裡頭。

  因為玉心,貴媛安不容易累,卻也更不容易入睡。他從沒告訴別人,他痛恨在黑夜中張著眼,孤獨地等待,等待這個世界蘇醒,連貴蔚也不知道。

  因為,那種感受,是會啃人心骨,會讓人覺得,死寂的折磨,竟是如此漫長,漫長到使人麻痹,感受不到這段人生的意義。

  尤其在他得到了那麼多、爬上那麼高位之後。

  所以,貴媛安總要婢女替他準備「冉遺煙」,那是用曝曬乾燥後的冉遺魚製成的熏香。這種魚出產康州,魚身蛇頭,食之可避惡夢,製成熏香便可助人好眠。

  自從去年出任特使,離開穰原,他使用熏香的量便越來越大。

  婢女端來那只青瓷蓮花香爐,讓貴媛安試聞,他不悅地揚手。「不濃。」

  婢女一愣,解釋。「侯爺,我們是用您在牡國時的量……」

  「侯爺要你們添,你們就添,多說什麼?還不快去。」

  此時德清氏責備的聲音響起,婢女慌慌地退下。

  貴媛安回身瞥了她一眼。

  她來到他身後,替他解開髮辮,手指伸進他那濃黑的髮絲,一下一下地爬網。

  貴媛安的面前立著一面銅鏡,他斜眼看著銅鏡,銅鏡裡的德清氏正在對他笑。

  「媛安,今晚,還是睡不著嗎?」她笑得溫婉。

  貴媛安冷哼一聲,手摸撫著那羊脂玉扳指。他知道,那是一種包裝過的嘲笑。

  德清氏的指伸得更深,摸上他的脖頸。她的聲音又柔柔地響起。「妹妹要出嫁了,不開心嗎?」

  貴媛安身體一僵。德清氏發現他的脖頸硬了,笑出了聲。

  「對你們的事,我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靠上貴媛安的耳朵,輕說:「我的報酬,也該給我了吧?嗯?」

  貴媛安終於回過身,瞪著她。

  德清氏還是微笑,甚至伸出手,去摸揉著他右眼角下的哭痣。

  「你知道外頭怎麼傳嗎?他們說你好色,不但不孝不義,還冷著助你事業有成的妻子不理。聽我兄長說,這次在朝上,很多人打著樹正綱紀的名義,上奏反對你接大宰相。畢竟,禁國不要一個逆倫的宰相啊!還好我父親極力澄清,否則……」

  貴媛安泠冷地打斷她:「想跟我討謝禮嗎?」

  「你說呢?媛安。」她笑眯著眼。

  「你嫁給我,就只是為了這半顆心?」他斜著嘴角。

  德清氏沒反對。

  他嗤笑。「你的人生,真不值錢。」

  德清氏呵笑。「我那可愛的小姑,接近她大哥,也不正是為了這個?」

  忽然,她趴上貴媛安的背,手大膽地往前探,用力抓弄他的胸腹。「還是,為她大哥這麼誘人的臉孔與身體呢?」

  貴媛安偏頭,睨著她。「那你呢?」

  「當然,都有。」像是挑釁的,她把氣噴在他臉上。

  貴媛安猛地站起身,一把將她攫起,往里間走,毫不疼惜的把她摔在床上。他脫了彼此的衣,壓上她,咬牙道:「我告訴你,你要的一切,貴蔚都不屑要。」

  德清氏的臉上,終於沒了那虛假的笑。

  貴媛安笑得放肆。「你不過是在撿貴蔚不要的東西。」

  不知為何,他在說這話時,心很酸。

  想起那個把自己鎖在破陋院落裡,背對著門,就著那隨時都會被夜風撲滅的燭火,低頭捏著陶土的女孩,他的笑變苦了。

  而再過不久,她更是別人的妻子了——

  白露月,天氣漸涼。黃曆上寫道,廿日,是適宜嫁娶的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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