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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沉默地將他這句話收在心底後,玄玉將筆擱在案山上,昂首看著眼前這名三年多來,不斷為他的前程努力、處處為他打點準備著的男人,但面對著這名始終站在他身後推促著他成長的男人,回想起袁天印為他所做的一切,深刻地體悟到自己與袁天印之問糾扯不清的關係後,在感激的背後,對於袁天印這名不請自來的王傅,他不知該愛,抑或是該恨。

  他交握著十指,雲淡風清地說著,「這陣子,我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

  「喔?」

  「關於那夜師傅所說的絕情這二字。」這二字,還是袁天印頭一回逼他非狠下心學會的。

  「有答案了嗎?」仍不能確定他究竟是作何想的袁天印,表面上雖是笑著,但心裡,卻為了他的答覆而忐忑不已,怕就怕,玄玉仍似三年前一般顧忌著私情。

  臉上無絲毫波瀾的玄玉,看來格外陌生,「有。」

  「狠得下心嗎?」把話挑明瞭說的袁天印,深深看進他的眼中,甚想自那雙黑黝的眸中看出他話裡的真偽。

  「他們若能,我自然也能。」狀似平靜的玄玉淡淡說著,但未了卻頓了頓,「只是……」

  袁天印一手撫著額,最怕的就是這個,「只是除了太子外?」

  「堂旭跟你說的?」不需多想,玄玉也知事情是那顆袁天印特意安在他身旁保護他,同時也順道監視著他的棋子——堂旭透露出去的。

  無意辯解的袁天印,只是含笑帶過。

  趕在袁天印又想對他曉以大義,或是想要求他撤除這等念頭前,他不得不先把話說在前頭。

  「我對皇姐有過承諾。」素節為何會對他這般要求,他懂,但他更懂的是,太子靈恩在人前人後的心酸。

  袁天印聽了,臉上的笑意再也擋持不住,替換上的,是一副莫可奈何。

  「即使太子可能會要王爺的命?」眾多皇子中,能成為他強敵的,非太子莫屬,可他何人不放水,偏就挑上了太子?他可知他的這個承諾,往後會為他帶來些什麼?

  似乎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的玄玉,笑聳著肩,起身至一旁的小桌上斟了兩杯酒,在將酒杯交至袁天印的掌心裡時輕問。

  「在師傅眼中,可有半點牽掛?」

  「無。」默然了半晌後,袁天印毫不考慮地開口。

  他又再問:「在師傅眼中,可有神魔?」

  「遇神殺神,避魔除魔。」

  「在師傅眼中,有的,是什麼?」毫不意外他會有此答覆的玄玉,走回書案內坐下後,邊品著冷酒邊問。

  袁天印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王爺。」

  得了他這個回答後,玄玉流轉著眼眸,不置一詞,不點頭也不搖首。

  「在某些人眼中,有的,也只是王爺。」面色冷峻的袁天印,音調聽來格外低寒,「為了王爺,他們豁出去的,可不只是性命而已。」

  因窗扇未緊閉,洩露了夜色的風兒自窗縫間鑽入室內,微冷的夜風如一雙夜魅的大掌,悄悄輕拂過他們的面頰,在跳躍不定的光影間,玄玉仿佛看見了一具具熟識的身影……

  收下他的白虎佩印,不為家國,只為他出生入死,高站在城頭上揚掌下令開弓的餘丹波。放棄了不受拘束、或是優渥的生活,在軒轅營坐苦習兵法、日日操軍演練的符青峰與顧長空。打心底信任他,願為他當了頂冠,也要為他借來銀兩的冉西亭。在春冷的雨夜裡,沉默地背著保護他的大刀,執意站在他身旁為他撐傘的堂旭,遭父皇下旨仳離,明明就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可卻從不願正眼看著他的樂浪……

  以及,眼前這個誓要助他達成所願,處處為他著想,但又不得不逼迫他成長的袁天印。

  這些因他而聚集到他身邊來的眼前人,同時也皆是靠站在他背後的身後人,為了他們,他足下所踏之地,必須站得穩正,而他,更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自毀前程。

  「我不會讓他們失望的。」在室內靜至一個被點後,玄玉的保證,融入了夜風中。

  收下他這句保證的袁天印,將他的話擱在心底反復掂量,雖說,這只是短短幾字,但它卻重比千金,這讓始終都為他深擰著用心擔憂的袁天印,霎時放下了心中一塊沉甸甸的大石。

  臉上又恢復笑意的袁天印,慢條斯理地品著酒之餘,總算是有心思與他談談正事。

  「待晉王抵京後,王爺可要返京為晉王慶賀凱旋?」

  玄玉一手指著擱在案上的太乎令諭,「太子已下令各地皇子皆返京,明日我會攜康定宴一同返京。」

  「回京後,還望王爺聽袁某一句。」轉眼間,袁天印又在他面前換回了一身王博叮嚀的模樣。

  「何事?」

  「在眾皇子面前,別多話。朝中眾臣對晉王要吹要捧,那也皆由著他們去,王爺只需點頭,不需多置一詞。」此番玄玉回京後,想必充斥在耳旁的,定是些對晉王錦上添花的話,再不就是些對皇子們比較、衡量功過的耳語。

  他不贊成也不反對,「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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