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童繪 > 紅妝俊仵作 | 上頁 下頁 |
|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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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陽的心在三年前已被刮碎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若不能等到真心對待之人,那便空著吧。 「我明白了,就照你的意思吧。」 燭火搖曳,牆上紙剪山水晃動著,江蘭舟又閉上了眼,翻過身。 大人不是不高興,但她每每推卻那好意,怕是會令他內疚加深吧。 三年前,她失去了世上唯一的依靠。她怪過大人、怨過大人,甚至深深恨過;若非大人利益熏心,捲入大理寺與刑部兩位大人持續了幾十年的權力鬥爭,又怎麼會害了忠心的那人? ……心傷透時,找一個人來怪罪是很自然的事;然而冷靜過後,她又怎麼能將責任全都推卸?將恨放下,才發覺,對大人來說最大的報復莫過於此……那麼,便報復吧,誰教恨令人那麼無力,且喚不回所愛。 隨大人離京來到此地,一開始,只是想看看曾居高位的他被貶下鄉,下場將會如何。三年過去了,她看見的只是一個喪家之犬…… 大人身邊有著監視他的人,難道看不出大人早沒了過往的意氣風發? 就算真握有什麼重要之物,又能有什麼作為呢? 日陽又望了他側躺的背影一陣,才起身吹熄了燈火,輕聲退出去。 這,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 窗邊點了燈,陶知行自離開大人的書房回到自己房中後,便一直讀著那口箱子中的案賬。她一頁接著一頁細細讀來,連飯也忘了吃;不知從第幾頁開始,甚至端來了筆碼,又從枕頭下翻出了自己的劄記,兩相比對。 陶家家族龐大,前人常自嘲:陶家仵作滿天下,奇屍怪死不奇怪。陶家書房中收有案賬、屍賬千餘本,做為引領後輩入門之用,她從小耳濡目染,見過各地不同的錄案方式,有的巨細靡遺,有的只錄重點,單看主審習慣;然而無論長短,多注重於公堂審案。 所謂公堂正氣,惠堂穢氣……加上仵作行人多貧賤,容易買通是事實;審案驗屍是出於謹慎,但止於參考,公堂之上得到的結論才是正經。 因而惠堂中的檢驗細節,多是仵作自行記於屍賬中,留備做為依據,並不能左右判案。陶氏檢驗錄便是集結了前人的經驗談。 陶知行在很早以前便不滿足於檢驗錄,而開始書寫專錄自己驗屍所得及實驗結果的劄記。在她看來,不同時、不同地、不同的因素都該衡量斟酌;檢驗手法可以傳承,情境可以歸納,但絕不能將一個形式套上所有情況。 和三哥一同由衙門被大哥召回日江老家後,白日幫著香行生意,偷得的空閒便到後山小木屋中。在那,她更加投入於驗證所想,記錄過往參與過的案子。 她的小木屋不是秘密。陶家人眾,但起居一同,難有秘密。當大哥費盡千辛萬苦領著一家子脫離賤民之列,轉為商戶,她卻還在緬懷過去;尤其大哥領導有方,短短幾年便闖出了名堂,因此所有人都當她瘋了,責備她的執迷不悟。 很多年的時間,她十分肯定這輩子大約不會有人明白她了。 陶知行盯著手中案賬,再看向自己的劄記。 看到目前為止,似乎大人在京中所辦之案都是殺人重案,而這等的驗屍手法,如此重實證、兇器的審案方式,每一個案子錄下的細節皆是檢驗過程多於堂上問話,結案後還加縫頁面,增訂補充…… 所以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掛羊頭賣狗肉,披著案賬外皮的……江氏檢驗錄? 思及此,正興奮地在劄記上抄寫其中一個自己經歷過類似驗屍過程的手稍停,陶知行蹙起眉。她見過他深夜入惠堂,眼下再細讀多年前他辦過的案子…… 此人分明精於檢驗之道;不,不只精,他還自成一格。果真如此,不遠從福平去到日江求助於大哥,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能容忍她在堂上提出的無理要求,陶知行原以為他不同于其他官僚,今日見其帶人上青樓議事,又覺得並無不同;此刻,手裡握有他藏於滿坑滿谷棋譜中,任其蒙塵的案賬…… 側側頭,陶知行有些迷糊了。 驀地,她想起了初見那日,口裡咬著肉包時望著的那張清俊臉龐,不避開、不皺眉,就這麼與她對視著,良久良久。 算了,她何必去猜測? 多想無益。陶知行看向置於一旁的紙條,既然大人叫她把這些東西「帶走」,那麼,在他討回去之前,不好好將之利用一番未免太浪費了。 這麼想著,她重新將筆沾了墨,繼續書寫。 日頭好刺眼。 十天沒出衙門,也沒出房門,飯也沒好好吃,就為了把大人的案賬從頭到尾看一遍。陶知行兩頰微瘦,兩眼因許久不見的光線而眯細。 離開日江時,她答應過大哥一月一信,交代清楚在福平的生活,免去不必要的擔心。不必要的擔心……說穿了,大哥是怕她闖禍吧。 其實……真的沒什麼好擔心的。她日日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府中,雖然大人給過她一個能隨意進出府裡的令牌,但,除了到信局給大哥寄信,她想不到還能去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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