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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羅兄說的是,是小弟疏忽了。」章旭曦憋住笑,招來小二再叫一壺。

  於是此刻桌上堆滿了下酒菜和兩壺足以醉死人的金華酒,看得桑綺羅在心中大喊救命。

  「請喝吧,羅兄,今晚咱們不醉不歸。」說這話的時候,章旭曦露出了個別有用意的笑容,令桑綺羅看得心裡直發毛。

  「那當然,不醉不歸……」她也學他微笑,可笑容很僵,這酒真是強烈,她的頭已經開始疼痛起來。

  「說到飲酒。小弟倒想起一則故事。」拼命往桑綺羅的杯子裡倒酒,章旭曦乘機報仇。

  「什、什麼故事?」桑綺羅實在很想求他不要再繼續斟酒了,她根本一口也喝不下去。

  「有關一條白蛇的神怪故事。」章旭曦悠悠哉哉地敘述。「有一個故事是這麼寫的,許久以前有一條千年白蛇精意外被一個書生救了,她為了報恩便化身為人與那書生共結連理。原本日子倒也過得幸福美滿,可不幸有一天來了一個高僧,那個高僧告訴書生,他的妻子是白蛇精,不信的話可以讓她喝下雄黃酒,她就會現出原形。書生半信半疑地讓他妻子喝下了高僧說的那種酒,結果她果然現出原形。」說到此,他有意無意地瞥了她一眼,她只得假笑。

  「這個故事真是有趣。」她低頭飲酒回避他的眼神。

  「可不是。」章旭曦收回視線,又為她倒了一杯。「不過後來的故事滿感傷的,白蛇和高僧經歷了一番爭鬥,最後白蛇打輸,被高僧壓在一座高塔下,直到她的兒子長大成人當了官才將她釋放,唉!」他拼命地為桑綺羅斟酒,就怕她不醉。

  在他拼命灌酒之下,桑綺羅其實早已醉得連他的影子都看不清楚,只能死命硬撐著。

  「那條白蛇真可憐,她要是不喝酒就好了……」桑綺羅兩眼昏花地回說,越撐越痛苦。

  「是啊,羅兄言之有理。」章旭曦笑吟吟地再問:「就是不知羅兄是否會和那白蛇一樣,現出原形?」

  「原形……什麼原形?」該死,她快撐不住了,他卻還在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我不懂……」

  砰地一聲。

  桑綺羅當場醉倒在章旭曦的房間,不省人事。

  「逮到你了,我的白蛇。」章旭曦笑得好不開心,被她整倒了好幾回,總得要回一次才公平。

  「這就是原形。」溫柔地用濕巾拭去桑綺羅臉上那兩條可笑的粗眉,章旭曦總算能一點一滴找回他熟識的桑綺羅。

  「不知道是哪個笨蛋替你裝扮的,居然把你搞得像塊大黑炭,唉!」接著他又擦掉她臉上那一大片髒汙,顯現出桑綺羅原先的白皙皮膚。

  一接觸到桑綺羅安逸的面容,章旭曦就只能盯著那張秀麗的臉發呆,久久才說出一句發自內心的感慨之辭。

  「蓬門未識綺羅香。」他搖搖頭。「我這個生長於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竟然等到現在才有緣見識何謂真正的綺羅香,真是慚愧。」「綺羅香」三個字,是用來比喻豪華旖旎之境。一般出生於市井的蓬門之家,自是高攀不起。可對於章旭曦來說,這三個字卻有更深一層的意義。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即震撼於她典雅靈秀的氣質,並懷疑像她父親那般不起眼的論師,是如何養育出如此沉著穩健的女兒來?

  頃刻的疑問,在日後幾次交手中漸漸浮現出答案。

  起先,他不肯承認失敗,不肯相信自己竟會敗給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那太丟臉。

  後來,他日漸受她吸引,日漸明白,在她看似柔弱的背後,隱藏一個旖旎的世界,那世界不由金錢起居,不由名聲建構,純粹只由滿滿的同情心和正義感組成,卻比任何一棟豪宅還耀眼。

  比起她來,他是顯得遜色多了。

  章旭曦終於承認。

  只為了他不經大腦的幾句話,她可以每日早起,咬牙矯正天生缺陷。可以看完一整個書坊的書,只為了向他證明,她念的書比他多,也比他出色。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說那些話。」想起自己傷她多深,章旭曦情不自禁地握緊她的柔荑,放在唇邊細啄。

  「給我一次機會說抱歉,不要一下子就拒絕我。」他實在收怕了那些她退回來的短箋。「更甚者,你可以介紹我認識你的世界,教我如何建造和你一樣的旖旎夢境,所有我不懂的事你都可以教我。所以,千萬不要太快拒絕我,我們可以擁有許多可能。」

  他們可能互相瞭解,可能進而相愛,可能因此組成一個家庭,生一堆和他們一樣聰明的小毛頭。

  他們的未來,有太多可能在等待著他們,只要她不拒絕他,什麼事都有可能。

  章旭曦發自內心如此相信。

  是誰拿鐵捶猛敲她的頭?敲得她痛死了。

  自宿醉中痛苦地醒來,桑綺羅頭痛欲裂,極想自殺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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