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曉蓓 > 獨醉夏未央 | 上頁 下頁


  趙之相再笨也瞧出了這七公子有備而來,哼了一聲道:「七爺親臨,在下哪能不賞面。敢問七爺,是想打牌還是擲骰子?」

  「啊,打牌我是一竅不通,擲骰子好了。」竺薇取過碗裡的骰子打量片刻,遞回了趙之相手裡,「三局兩勝,公子先請。」

  趙之相生性嗜賭如命,打小便在這城裡賭場混大,拿了三隻骰子輕飄飄地一擲,一下便擲出了兩個六點。

  周圍一班人馬立時上前叫好。

  竺薇端坐不動,極專注地盯著他拿了骰子的右手。

  趙之相被旁人馬屁拍得飄飄然,乘勝追擊,又是兩把擲出,這下卻是連擲兩隻十八點。

  眾目睽睽之下,望去一清二楚,這手法當真不摻假。殊不知這位趙大公子是在賭場裡打滾摸索了多少年才練就了這等絕技,四下裡一片轟然叫好。

  趙之相得意洋洋地把盛了骰子的碗推到竺薇面前,「七少爺請。」

  竺薇面色不變,唯一雙眼眸出奇明亮,一笑說道:「我輸了。」

  趙之相一愣。

  竺薇索性把裡衣上的幾枚扣子都取了下來,平平地推到了他面前,「黃金有價玉無價,區區幾枚翡翠扣子,還望趙公子笑納。」話音落定,綻開一記如現光華的笑顏,「就此別過。」

  出了駐雲樓的正門,遠遠望過那闌珊燈火,聶元回頭附到了竺薇耳際,「你可瞧得清了?」

  「你道我那過目不忘的本事是唬人的嗎?」眉目隱有飛揚之態,竺薇笑道,「到底我還算竺家首席賬房先生,這等眼力若是沒有,大哥豈不早就踢我喝西北風去了。」

  聶元朗聲而笑,放下心來,「那,你待幾時再來?」

  竺薇回頭瞧了二樓窗口一眼,再回了身,滿身都是少年風發的意興,「且讓那爛賭鬼逍遙幾天,本少隨時就來拆他檯子!」

  「只願到時候,那豬頭別連褲子都輸了去。」聶元哈哈一笑,作揖別過。

  竺薇上馬之前瞥一眼街旁停的那輛馬車,雕紋鏤畫,珠光寶氣,正是那日街上把半夏撞倒的馬車無疑。

  撇嘴冷哼一聲,他扯了韁打馬回府。

  已近亥時,離府越近,越能嗅到空氣裡飄散的淡淡花香。

  竺薇醺然而笑,想著府裡那兩名賞花的雅士,這會子也不知散了沒有。

  換了衣物沐浴更衣,已是二更天了。竺蘭房裡的芸兒過來跟諸青打招呼:「小姐說了,天色已晚,今個兒要半夏留在府裡過夜。」

  諸青通報了竺薇,竺薇想了想猶自掛心,「竺蘭有無飲酒?」

  芸兒訥訥道:「小姐不宜飲酒,倒是那半夏姑娘……」

  「她怎麼了?」竺薇隱約猜到其可能性,不由得開顏一笑,「莫不是喝了個酩酊大醉?」

  「是……是小姐硬要她喝的……」芸兒囁嚅。

  「猜也是。」竺薇哼了一聲,竺蘭那丫頭自小聰明伶俐,脾性又任性妄為。那半夏瞧起來就呆怔怔的,哪裡又是她的對手。「且去瞧瞧,咱們竺蘭把那半夏欺負成了什麼模樣,省得明個兒客人跑來怨懟。」

  芸兒在前方提了燈,一路穿廊繞湖,竺薇向竺蘭的廂院行去。

  花前月下,般若亭中。

  遙遙就看到兩道人影。然而亭裡不曾掌燈,依稀影影幢幢,瞧不真切。

  竺薇怕出聲驚擾,只低聲囑咐身旁丫頭:「你且回屋,備好了醒酒湯候著。」

  「是。」

  再踏出幾步,竺薇行得近了。透過面前花影搖曳,慢慢瞧清了花架下的兩道人影。

  月光柔和,把亭裡兩道影子拉得長長的。其中一個坐在石凳上,半倚著亭台闌杆,著一襲青灰色袍子。月光映得她身姿俊秀,不沾煙火。

  另一道身影,則緊緊偎在她的身畔,連下巴都擱在她肩頭。

  竺薇瞧了,仍是疑心錯覺,果真是竺蘭?!自小到大,她何曾待別人如此親近?

  正自思忖,卻聽她低低一串笑聲傳出。

  竺薇許久不曾聽這小妹開懷出聲,幾疑錯覺。

  然而半夏肩頭那猶如小鳥依人的嬌嬌弱影,不是竺蘭又是誰。她長年出不了閨房一次,平日裡下地走動都是氣喘吁吁,如今倚在旁人肩上,更顯得身如弱柳,楚楚堪憐。

  「半夏,半夏,你若是再把這杯喝下去,我就放你走。」竺蘭輕輕笑著,端上了酒盅。

  半夏接過了那一盅的酒,低頭嗅著酒香,「你……你是此間主人,說話可要算數。」

  「我幾時說話不算數的?倒是你,沒良心,請你來你還推託了老半天。」

  「罷喲。」半夏垂了眼,似笑非笑輕聲說,「你這大小姐的脾氣,誰人能吃得消。」

  竺蘭吃吃笑了起來。她生得與孿生哥哥竺薇相似,下巴略尖,修眉俊目,令人望之屏息的一張臉。此時院裡微風拂過,她氣喘吁吁吐息如蘭,那吃吃的笑聲拂在耳邊,倒讓人未碰著酒便已醉了。

  半夏舉了杯,慢慢地抿了下去。

  「半夏,半夏,這酒的滋味如何?」

  半夏閑閑放下空杯,撫額之時已隱有醺然之態,「你若想知道,何不自己試試。」慢慢重把酒盅斟滿。

  竺蘭橫她一眼,「你自己是大夫,明知我喝不得酒,又何苦來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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