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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有目的、有時間性的離開,感受自是和前次有別,但不表示能無動於哀,寫電郵表白心念更非不擅表白的他所能為,他僅能將睡眠以外的時間儘量排滿活動——短短兩周,他參加了三個婚禮、兩個滿月酒宴、一個喪禮,他甚至考慮參加員工旅遊,排遣越來越濃的不安,和累積到臨界點的不悅。

  公司能開的會全不能遺漏,聽員工報告工作績效絕對比內心獨白有意思,夜宿公司的私人休息室也不足為奇,總之,方菲的這趟單飛旅行將會是他首肯的最後一次,當他暗自下定決心後,開會的心情立刻變得輕快多了。

  「下一位,李副理。」他以下巴指示斜對角的新上任部屬,凝神靜聽。

  「景先生,請等一下。」特助拿著他的專線手機湊近他的耳。「有一位方宇先生要找您,說有急事,接不接?」

  「方宇?」他心一跳,不加思索接過手機。「我景懷君,找我有事?」方宇從不曾撥過這個號碼,正確地說,方宇未曾直接和他連系過。

  「姊夫,」方宇年輕陌生的嗓音在彼端出現。「對不起,打擾了你,我只是想詢問一下,姊姊什麼時候才會過來找我?我等了她好幾天了,搬家的東西都打包好了,她是不是改了班機了?」

  「你在開什麼玩笑?」他厲斥道,「她走了三個禮拜了!」

  「三個禮拜?姊夫才是開玩笑吧?」那一頭笑了兩聲,立即噤聲,遲疑道:「是真的嗎?可是我到現在沒見到她的人,寄了mail給她也不回,手機電話也不通,怎麼回事啊?」

  他霍地站立起,臉色轉鐵青,二話不說,截斷通話,筆直走出會議室,留下一室面面相覷的部屬。

  他直闖進秘書辦公室,準備進行嚴格的工作檢討,令人驚奇的是,像一早預測到他會找上門算賬,李秘書走出座位,彎腰遞給他一封信。

  「辭呈?你在搞什麼鬼?」他幾乎就要口不擇言了。

  「對不起,景先生,我實在沒有辦法,但是方小姐她不讓我說——」一陣哽咽,「我想我不太勝任這個工作,您另請高明吧!」

  劇烈的懼意和寒氣直逼肺腑,他在脊柱快委頓前摸到了沙發椅背,呆若木雞地坐下,指著李秘書緩聲道:「不要急,我不逼你,你慢慢說,我慢慢聽——」

  李秘書欲言又止,轉頭拉開抽屜,拿出一張報告交在他手裡。

  「這是什麼?」他瞪眼。

  「方小姐的術後追蹤檢查報告,就是——」說不出那個字眼,方菲留給他的是多麼艱難的工作!

  「是什麼?」他無法細讀這些隱含不祥的醫學專業術語。

  「她以前的病又復發了。醫師說,機會不是很高,方小姐不想讓您擔心,她說,她會找個地方好好治療靜養,如果一個月後沒和我聯絡,就表示其它醫師也束手無策,到時,再讓我轉告您,不必再等她,她感謝您為方家所做的一切——」

  他揉毀手上那張紙,放聲大吼:「住口、住口!你瘋了是不是?和我說這些沒有大腦的話,她一向都好好的不是嗎——」

  不!她並不好,她喉嚨不舒服了很久,她一直在服奇奇怪怪的藥,她的眼圈越來越明顯,她的腰更細、肩骨更明顯,她避免和他深吻,對他的求歡雖不拒絕但意興闌珊,是他有眼無珠,視而不見——

  「她去了哪裡?」

  「我真的不知道。她讓我替她買張到日本的單程機票,她說一定會和我聯絡,可是我真的等不到一個月了。景先生,真對不起,她逼我發誓不說,否則就不吃藥不看醫師,這叫我怎麼辦才好?」

  這是為什麼?他滿腹疑惑和震驚,這麼切身的事為何選擇獨自面對?她是怎麼看他這個做丈夫的?她認為他會如何反應?她甚至完全沒有給他機會!

  令人難耐的是,這些日子,她都在想些什麼?她怎麼能平靜如此?怎麼能!這就是她所謂的愛嗎?為何他感受到的只有加倍的痛苦?

  「把辭呈收回去,去訂機票,快去!」他捧著臉,嗓聲嘶啞得嚇人。

  「去哪裡的機票啊?」

  「馬來西亞。」

  他會找到她,千方百計都要帶她回來!

  檳城陽光熾盛,在外頭走動一下便感到黏膩,眼前的男人前額卻一滴汗都沒有,渾身散發著逼人的寒意。

  方雁青優雅地落坐,望向餐廳對面的椰林和花園,細聲細氣說話:「這麼急著找我,是因為方菲嗎?」

  逼視良久,他暗沉的臉鬆動了——點。「是。」

  方雁青調回目光,神情溫婉。「你和恒毅一點都不一樣。」

  他怒目而視,隱忍道:「我不想談他。」

  她垂首看著纖纖指尖一會,輕笑,「你想談方菲嗎?我不知你想談什麼,方菲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她遠道而來就是想給你一個安心的理由,你不該因此而責怪她——」

  「我說了我不想談這些。告訴我方菲在哪裡?」

  她一臉錯愕和困惑。「你是來要人的?方菲一個多月前就回去了不是嗎?」

  他重拍一下桌面,怒不可遏。「這事非同小可,你別和她同聲同氣,她生了病,我得帶她回去,不能錯過治療時機,快說她在哪裡!」

  她吃驚得合不攏嘴,呆怔了許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握著水杯的手抖抖簌簌。「不……不會吧?完全看不出來啊!不會的……」低低飲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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