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謝璃 > 公主不穿高跟鞋 | 上頁 下頁
五九


  「啊?」夏蘿青傻眼,不明白範柔兩肋插刀的衝動源自哪根筋不對。

  「那本書我以前看過,掰一篇心得出來很簡單。」她說。

  「……」夏蘿青表情古怪,咬著下唇猶疑不決。「這樣不好吧?」

  「就這樣。反正都是從電腦教室的列印機印出來的,他也搞不清楚是誰寫的。」

  自告奮勇的範柔花了一堂課時間埋頭苦寫,甚至超寫了二百字。

  時間一到,她興高采烈地趕至會客地點,歡天喜地地奉上成果,附加解釋:「小蘿這堂要團練,沒辦法親自來。」

  夏蘿青的缺席已成常態,夏翰青傾著臉若有所思,「小蘿經常這樣麻煩你不對,下次她若不能來,你就別替她來了。這週末我就不應酬了,她也不必出門,我親自和她面對面討論也行。」他面不改色,口氣溫和,語意卻滲出了一點寒氣。

  「呃……不麻煩、不麻煩!」她連忙搖手,「我聽了也受益良多啊,最近我都感覺自己比以前有料多了。」

  美目淡掃她一眼,薄唇很快噙起了客氣的笑,「小蘿有你這位朋友很幸運。」

  「哪裡,我也很高興認識她。」更加高興夏蘿青有位好兄長。

  他低下頭閱覽起她攜來的心得文章,初時眉頭略擰,似有不解;不久眼色漸變,難掩驚異;到後來面龐僵硬,原有的寧和面容消失。

  他抬眸看她,目現厲色:「她最近是怎麼了?」

  範柔頓時錯愕,「什麼怎麼了?」

  「這文章的邏輯前後矛盾,用字粗淺,語句不通,像是東拼西湊出來的,錯別字也過多,根本是心不在焉的應付之作。小兔同學,你和她同寢室,她真的沒發生什麼事?」

  範柔有生以來,深刻感受到「丟臉」兩個字具有的重挫力道,她一頭一臉悶燒起來,像快要炸掉的玉米,下一秒就成了爆米花。

  是有這麼差嗎?她知道自己的弱項在文科,不如數理成績斐然,但也就普通了一點,沒那麼頂尖,怎麼經由他嘴裡說出來好似一無是處,根本應該已達重修的低劣程度呢?

  看來,夏蘿青的文科和作文成績在班上居前段是扎扎實實訓練出來的,有這種哥哥,要不好也難!可惡!至少她數理強上夏蘿青一大截好嗎!但在此當口,也只有吞忍一途,畢竟文章是她自己眼巴巴獻醜的,她得熬過這一關。

  「大概團練太累了,最近合唱比賽要到了,指導老師很嚴格,小蘿連寫其它作業也沒時間。」她隨口搪塞了理由。「大哥如果要送吃的給小蘿,最近送養聲潤喉的飲料比較好。」

  夏翰青不再作聲,垂眼沉思起來,此時,他秀致的五官又籠上一層溫文之氣,方才乍現的峻色消失了。

  這一刻,範柔忽然領略了夏蘿青所謂少惹她哥為妙的意思了。

  這個男人無事時溫文儒雅,揚唇一笑有如晨曦,說話不慍不火,措辭有禮,每每安靜不語時,整個人像嵌進一幅靜物畫裡,久觀內心也跟著寧謐起來。

  但,但,正因如此,那張波瀾不興的臉一旦生出情緒,即使不到疾言厲色的程度,即使說話仍是不疾不徐,不過就是稍稍風雲變色,也能令人為之凜然。

  範柔懂了,她哥范剛成天張牙舞爪,惡聲惡氣,她可沒怕過他。

  之後她不敢再唐突代筆,倒是常幫催夏蘿青莫忘哥哥交代的功課,夏蘿青煩不勝煩,有時不免起疑,「哎呀你怎麼倒戈了呢?你該跟他說我學校功課多到爆啊,他送你吃的就這麼有用?」夏翰青禮數周到,送吃的來總是一式兩份。

  「我最近常想,你哥確實是為你好,這麼忙還抽空來看你。哪像我哥,到現在不讓我接近他房門一步,只要我回家那天就在門口拉起一條封鎖線,怕我對他不利,哪天他會到學校來看我,大概是大地震把我連學校一起震亡了才有可能吧。」

  「你那麼欣賞我哥,送你好了。」夏蘿青反駁不了,睹氣道。

  「那也要他願意啊。」范柔嘻皮笑臉。

  夏蘿青歎口氣,忽然轉移話題,「你知道嗎?最近放學後的團練被取消了,聽說是有家長投訴老師訓練過當,影響正常課業。你說誰那麼無聊去投訴這個啊!學校也亂沒原則的,那些家長有錢有勢,隨便對學校指指點點,學校一個屁都不敢放。老師真倒楣,還被校長叫去關切。」

  範柔內心一陣咯噔──不會吧?是巧合吧?就她那幾句無心之言,夏翰青回頭就運作了這件事?

  心底生起了異樣的感覺,那是年少的她無法厘清的感覺,欣賞的物件真實的模樣究竟為何?當時的她對人的瞭解還是扁平的,未諳世事的天真。

  疑問長久擱在心上,沒能問出口。

  因為到下一次,再下一次,她一見到他,她便把不相干的事全給拋諸腦後了。

  回想起來,夏翰青當年對於一個樂此不疲扮演信差的女孩存著什麼樣的看法呢?她自是無從得知。他始終溫柔內斂,對待范柔友善大方,除了關切女孩們的學校生活、學習狀況,隨時說上一段引人入勝的故事鼓勵或引導她們,但絕口不談自己。他們相差多歲,以一個兄長之姿出現的情況而言,的確是沒什麼題外話可說的。

  她和夏翰青之間總是夾著一個無形的夏蘿青,兩人的話題也不脫夏蘿青,那些他讓妹妹閱讀的各種書籍,範柔總早先一步生吞活剝看完再交給夏蘿青,她天真地想,讀過這些書,有了話題,她和夏翰青又更接近了些。

  十六歲女孩簡單的心念裡,所有的快樂都在當下,未來是朦朧的,她擁有的僅是青春,和一切不確定性,不確定誰將一輩子銘刻在她心裡,不確定誰會為她在心裡留下一個特別的位置。

  在那樣單純的相聚裡,夏翰青終究留下了一個足以讓她長久銘記的小轉折。在一次夏蘿青又臨時缺席的替代會面裡,他除了帶來兩個女孩喜歡的甜食,出乎意料地,他另外拿出一樣令範柔耳目一新的小玩意──一副跳棋棋盤。

  一個折迭式磁性棋盤,看得出來不是全新的,有一點年紀的東西了,範柔小時候見鄰居玩過,她幼時好動缺乏耐心,不曾在任何棋種上投注過心力,這時候幼年事物出現在眼前,除了訝異,也感覺到一點趣致,一點懷舊,只不明白他想做什麼。

  夏翰青抬頭朝窗外張看,忽然提議:「這裡面有些悶,外面天氣好,我們到外面去好嗎?」

  她只有點頭答應的分。對她來說,在哪裡聽他說話並沒有什麼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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