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謝璃 > 公主不穿高跟鞋 | 上頁 下頁 |
|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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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發育得慢,我哥就沒把我當女生看。」她低下頭,把玩著手裡的杯子。「其實你記不起來我也無所謂了,那跟現在沒關係。」 他一聽,忽然雙臂盤胸,一手支著下巴沉吟,眸光流轉著不明的心緒,然後慢慢抬起視線,定著在她圓滾滾的眼眸裡,這雙唯一保持著少女慧黠和靈動的圓眼,和妹妹夏蘿青的倔強大眼不同,總是漾著愉快的笑意。 樂團主唱此時換了歌曲,熟悉的前奏揚起,美好悠柔的歌聲破空入耳,振盪心門,在激昂的副歌即將開始放大分貝前,他終於問出一句,用只有範柔聽得到的音量:「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他只是喜怒少形於色,不表示他麻木不仁,範柔乍看無厘頭的行徑,指標很明顯,全皆指向他,他豈會不瞭解。 這一問,範柔圓眼瞪大,眸瞳閃爍,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吐不出半個字。耳際充盈著歌聲,她沒有鑽研英文老歌的嗜好,平日接觸的泰半是流行舞曲或饒舌樂,這首歌似曾相識,或許在哪部電影裡聽過。她從不喜聽任何纏綿悱惻或柔軟的情歌,這和她直來直往的性情有關,喜歡或不喜歡是清澈見底的事,沒有曖昧地帶,不需拖泥帶水,更懶怠在自己的小宇宙裡自憐自怨,迂回試探。 但當下這首歌,竟莫名敲擊她的心,催化她的感官,放大了她腦中的接收器。 男歌手咬字清晰,曲子盤旋在範柔耳際,頃刻間,腦袋裡的某個開關被啟動了,她忽然聽懂了歌手唱出的英文歌詞,那麼美,那麼真,那麼動人,代言了她最初的滿腔青春情思。 「這首歌歌名是什麼?」她突兀地問。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他沒有猶豫地答。 無法將目光從你身上移開嗎?她笑了,可真貼切。 她輕頷首,「你上臺唱過這首嗎?」 「……」他愣住。 「你唱一定很好聽。」 他瞬也不瞬看住她──她果然來過這裡,他曾經有過的直覺是正確的。「你知道我偶爾會上臺代唱?你常跟著我嗎?」 「是巧合。宙斯有個朋友是這裡的駐唱,他帶我來捧場那次,恰巧遇見你上臺,我很高興聽見你唱歌,你那時候像是另一個人,和在公司時完全不一樣。」 「……」他直視她,眼底泛起了不明波光,「所以學法式料理不是你特意打聽的結果?你之前沒有跟蹤過我?」 「我又不是變態。」她不以為然地嘟起了嘴,「有人告訴我你在那裡學料理,我的確就好奇報名上了課,不能嗎?我常遇見你,那都是巧合,可也很正常啊,你都在公司附近活動,咖啡館、書店、美髮沙龍、餐館,我們剛好都喜歡去同一家,只是你從不注意我,我多瞧了你幾眼罷了。」 他尋思了一下,「所以,你的意思是,從頭至尾,你沒在我身上下過功夫,一切只是機緣巧合?」 她慢慢揚起眼睫,漆黑的瞳仁異常瑩亮,夏翰青暗猜這道題又將被狡猾地閃避過去,但她卻啟齒了,「不,十六歲那年認識你是機緣巧合,半年前再遇見你也是機緣巧合,其它的,才是我下的功夫。」 他頓了半晌,有些錯愕,明知她說話從不修飾,聽了還是不大適應,「半年前?我沒有任何印象。」 「……」她歪著頭端詳他,長歎口氣道:「夏翰青,我知道我不是什麼大美人,但你三番兩次經過我身邊目不斜視,連瞧一眼都吝嗇,怎麼會對我有印象呢?我都快要以為自己和變色龍一樣有保護色了,害你瞧不見我。」 「別誇張了,你在公司我不就瞧見了?」 「在我進公司一個半月後嗎?」她圓睜眼,做個滑稽的不以為然表情,「你不信?半年前,你還是特助,你和董事長一起到南部考察一個溫泉飯店的合作案,你總共南下了四次,居中牽線的是郭議員。你在我家作客了兩次,另外兩次過門不入直接上山探勘預定地兩次。後來那兩次,中間有好事者想做兩家的媒,想趁機在飯局裡讓我們倆見個面,但你都沒留下來用飯,我猜你根本沒興趣搭理這種相親,所以找了藉口不來。那四次,我們曾擦肩而過兩次,我上山遠遠瞧過你兩次,你沒有正眼瞧過我,你連我是圓是扁都不清楚,但我卻一眼認出了你。」 「……」他大為驚愕,「你父親是范寶田?」他早該想到的,從她之前提過郭議員就該聯想到才對──不!不容易聯想到,范寶田臉上除了一對濃眉,沒有一處和範柔神似,連身架也差之甚遠,想來她像母方居多。 「嗯。」她臉上浮現赧色,但還是大方坦承:「我父親是范寶田,我哥是范剛。」 範剛?那位陽剛味十足,勇猛有餘,沉穩不足的肌肉男?想起她多次提及的家族史,範剛外形倒和她描述的形象挺吻合的。 「所以,到公司做事,是你父親的意思?」難道想近水樓臺?這是不是異想天開了一點? 「是我的意思,他完全不知情。」她立即接腔。「你堅持不留下用飯,董事長倒是次次捧場,當然或許有一半原因是為了開發案能順利進行,他怎麼想的我不很在乎,商人本色,總是想面面俱到。很意外我和董事長聊得挺愉快的,他說你那陣子工作壓力大,自然無心接受安排。我知道他在替你緩頰,我其實不介意你拒絕見面,我對這種刻意的安排本來也沒興趣;我想,就算見了面,你也不見得對我有意思。我思考的是,這麼多年了,你還和以前一樣嗎?還是變了許多?你另外有喜歡的對象嗎?你不曾和誰論及婚嫁嗎?你私底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想知道,非常非常想知道。我認為,我們就算是吃上十頓飯我也無法真正瞭解你,只有長期作為一個旁觀者,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我才有機會看到你的許多模樣。所以,我向董事長提議,讓我到公司去吧,讓我多瞭解你。他一口答應,他說這對他不過是舉手之勞,沒什麼好為難的。另一方面,我猜他大概想,你若永遠對我沒好感,我自然就悄悄知難而退了,這樣兩家都不尷尬。」 她娓娓道來,語氣裡真心流露,淺白不拐彎抹角的表達,在他的心湖掀起了淺淺漣漪,一陣過了一陣,然後複歸平靜。。 他同時思及父親夏至善,竟肯瞞著兒子縱容范柔的小計,除了範柔有別于夏家姊妹們的不拘小節和趣怪的思路讓夏至善欣賞,恐怕還有其它心思。 「那麼,你現在夠瞭解了嗎?」他反問道。「在你費盡心機之後。」 因側對著光源,他的臉龐有一部分浸沐在陰影裡,範柔看不清他細微的表情,但他的聲音平靜,沒有顯露太多情緒,甚至,有點平日涼淡的味道。那涼淡陡然提醒了她,她和他的從屬關係,建立在他的不知情下,如今她毫無隱瞞地和盤托出,他只會有兩種反應。一是幸運地他對她也有點感覺,願意給兩人更進一步的機會;二是他對她毫無意思,這種一廂情願的努力應該結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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