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謝璃 > 替身 | 上頁 下頁 |
| 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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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相信范君易也很努力,努力地淡化記憶、重新開始;也努力接納她,喜歡她,見面時他從不忌諱在人前擁抱她、親吻她;每天總要通上電話,聽見她的聲音。他的努力讓原本退卻不前的她不可自拔地愛上他,即使知道長期以來,睡夢中,他囈語的是方佳年的名字,就連那一次在她的單人床上熱烈歡愛,清晨先行蘇醒的她,耳邊模糊聽到的仍不是自己的名。但她很有耐心,又擅長往正面開解自己——深情的人泰半難以忘情,她可以接受。 但這一次,這一次她的腦袋忽然辭窮了。如果靜夜無人時,清醒的他仍然忍不住要看上幾眼方佳年的舊照,那麼雁西到底算是什麼呢? 「原來你在這裡,我找了你好久——」一雙手臂從後環抱住她,「出去吧,大家鬧著想看看廚師是誰。」 雁西回過頭,仔細看著范君易,他日漸煥采的面龐,再無憂悒,這不是她一心希望看到的嗎?最初踏進那道門時,她的願望不就是如此單純麼? 「你真喜歡我?」她忍不住問。 「這還用問?喜歡得不得了。」他拉起她的手,促狹地眨眨右眼,「你喜歡聽,晚點人都走了再講給你聽,先出去吧。」 「好。」她握緊他的手。 雁西想,她的野心一向很小,不過是祈求在愛裡的一點真心,她相信他的真心,這就足以讓她愛下去。 她跟隨他走出書房,迎向陌生的人群。 天氣逐漸轉涼了,雁西心裡的涼意變成實質上的感覺,她換上了秋裝,找到了一個顧問公司行政助理的臨時工作,偶而得請假到法院出庭,或是到贍養院探視母親。她忙碌得很規律,但這種規律三不五時就遭范君易打破。 他想見雁西時,雁西一點都不能耽擱,路過公司樓下,她也得抽空溜出來五分鐘讓他看個高興;約好晚上碰面,臨時有重要飯局,他絕不因此取消約會,雁西必須在他的住處等待,直到他夜歸,她被堅持留下過夜。 過夜不是太為難,他們的親密關係是事實,只是有兩次讓心血來潮上門拜訪的張立行撞見,雁西難為情到提前告辭。 今天雁西下班晚了,她打個電話給范君易道:「不做飯了,我們在外頭吃吧,我訂好位子了。」 只要雁西願意見面,范君易很少堅持這類生活小事,懂得適時配合,讓她決定。「可以。在哪裡?」 雁西說明了地址和附近景觀。「……餐廳就在那棵大樹旁,很容易看見,我在樹下等你。」 他遲到了半小時,雁西在樹下滑手機,見到他快步趨近,她笑著迎上前,「不用急啊,餐廳答應我保留位子,大不了下次再來。」 「我是怕你等。」他牽起她的手。 餐廳等待的客人極多,能保留住位子並不容易,范君易猜雁西一定費了番唇舌才讓訂位保留。入座後,他笑道:「這又是哪本雜誌介紹的店?」 「你別管嘛,儘量吃就行了。」 他知道她又在捜集新菜色,這是雁西唯一較花錢的樂趣。 雁西心情輕鬆地四處張望,在滿室這麼多雙眼睛當中,她卻被斜角的一雙炯炯目光吸引住,不經意回看了兩眼,那兩眼立即令她懊悔萬分,她很快收回視線;但來不及了,對方同時認出了她,目光定著在她的方向,似乎不打算移開。 她低下臉,沉默下來,取出手機,無意識地滑著屏幕,所有的用餐興致瞬息間消失了。她感到如坐針氈,面部僵硬;范君易和她交談了幾句,她皆答非所問,然後忙不迭致歉。 見她臉色有異,范君易好奇問:「在想什麼?看到什麼新聞了?」 「沒有,沒事,公司同事交代一些公事。」她晃晃手機,「不看了,專心吃飯。」 餐點陸續上桌,雁西食不知味,范君易離座上洗手間,她總算喘了口氣,卻始終保持垂眼,不敢輕易東張西望,但那不表示她芥蒂的人不會找上門,有人拉開了范君易的空座椅,直接坐了下來,面對惶惶然的雁西。 「好久不見。」葛明中氣十足地招呼。 「……」雁西瞪著他不說話。 「范先生看起來狀況不錯,我想大概是你起了關鍵作用;也或者,你什麼都沒說。」 「……沒什麼好說的。」雁西背脊發涼。 「你果真喜歡他。他可真幸運,總有人替他著想。」 「事情都過去了,不必要再提,他也不好受。」 「那麼當初你又何必來找答案?」 「我當時只是覺得——你和方小姐欠他一個說法。」雁西抬起頭。 葛明盤起雙臂,歪著頭打量她,輕蔑地扯了扯嘴角,「你現在明白了嗎?佳年當時說不出口的心情,就和你現在一樣。」 兩人對視片刻,她匆匆調開視線。 「心裡有秘密,日子可不會好過,祝你好運。」葛明站起來,轉半個身,突然又傾下頭,在她耳邊道:「但天下很難有永久的秘密,除非以後佳年的祭日,范君易打算從此不再出現在方家人面前,也不到方家墓園追念她,這一點,你可要好好想一想。」 「方家人不會說的。」 「但我會到場,絕不缺席,也不會避諱任何人、任何說法。」 雁西呆滯了幾秒,立即起身想追上葛明,恰好和回座的范君易撞個滿懷,范君易托住她手臂,疑惑地看著她,她慢吞吞屈身回座,面色煞白。 「怎麼了?」 「……沒有,以為看到熟人。」執起筷子,雁西心不在焉,盯著食物不知從何下手,嘴裡有口無心地說著:「快吃吧。」 「那位是誰?」范君易問。 「唔?」 「剛才和你說話的男人。」 一位范君易從來沒見識過的男人,即使隔了兩個走道望去,也能看出男人模樣帥氣,姿態率性,旁若無人,和雁西靠得極近耳語,不過短短幾句話,就令她惶惶不安,什麼樣的男人有這般魅力? 「噢……那個是——」雁西撐著額頭,苦惱地編想答案。 「有這麼難答嗎?」范君易收起了笑容,「你是不是有事沒告訴我?」 「怎麼會?」趕緊堆笑,「那是——以前處理的個案的男友。」 「喔?叫什麼名字?」 「叫——我忘了。」她在桌底下拚命絞扭著兩隻手。 「忘了?」 他大惑不解,雁西心慌意亂到連胡扯個名字都做不到,她有多不想讓他知道男人的身分?何況,她分明在閃躲他垂詢的目光。 「他是你以前的男友?」 「當然不是。」 靜默了一會,范君易不再追問不舍。每個人都有過去,他不希望雁西難堪。 但葛明的存在是顆未爆彈,坐立難安的雁西佯裝了十分鐘終於失控,她背起背包,放棄才動了兩口的晚餐,語氣不安:「我胃不舒服,我們走吧。」 「……」范君易嚴肅正視她,回頭打量不遠處正和兩名友伴談笑的葛明,皺眉道:「你不須躲他,你不須躲任何人。」 「我沒躲他——」 「那就把飯吃完。」 「……」雁西垂下臉,機械化地拿起筷子。 「他讓你難過嗎?我去找他談談。」說完就要起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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