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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我一直打電話給你,你都沒接。」他聲調轉沉,瞳眸幽暗。

  「幹架的時候手機被他搶去,來不及接。」她看了手肘的擦痕一下,又抬眼看著他,「說完了,你可以回家了,不必睡不著,我好得很。」她轉頭打開衣櫃,找起替換衣物。

  等了半晌,沒聽到他走開的聲音,她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回頭面對他。

  只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但又佇立著不動。

  她歎了口氣,抿抿嘴,「不想走嗎?」他還是關心她的吧?不然不會等她等到現在。「那好吧,陪我玩個遊戲,就算是你今晚對我的補償吧。」

  「玩什麼遊戲?」謹慎的他立刻出現了警戒的神色。

  「怕什麼?怕就走好了,我不會逼你的。」她冷冷地瞅著他。

  思索了片刻,他才謹言道:「你要答應不能超出界線,否則我不會遵守規則的。」

  界線?她暗忖著,他知道界線在哪裡嗎?

  「我答應你。」她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拿出一疊撲克牌,洗了牌後,遞到他眼前。「這個遊戲叫『Truth or Dare』,中文叫『真心話或大冒險』,我和小瑜他們常玩這個遊戲。就是每個人抽一張牌,牌小的算輸,輸的人只能選擇說真心話或做一件事,題目由贏的人來出,輸的人要憑良心說話或做事,不能反悔。不過,如果抽到黑桃A,算是例外,全憑抽到的人決定一切,輸的人沒有選擇權,只能照做。」

  這是個整人的遊戲,他一聽即知,但是她今晚受了罪,全是因為他,如果能讓她好過些,他願意玩這個鬼遊戲。

  「你先還是我先?」他問。

  她率先抽出黑桃十,他接著抽出紅磚三,她贏了。

  「選哪一樣?」她問。

  「真心話。」說真話絕對會比行動好過關。

  「為什麼怕吃藥?」先來個簡單的問題。

  他一怔,耽擱了一下才說道:「我十五歲以前,呼吸系統一直很不好,動不動就感冒或氣喘,嚴重時轉成肺炎也是常有的事,很難能出門或做劇烈運動,每天要吃的藥丸不計其數,像個藥罐子似。後來我的家人為了我移民到美國,想讓我徹底換個環境;我爺爺開始訓練我體能,讓我不再依靠藥品,只用天然的健康食物和運動來增加免疫力,最後才慢慢戒除了吃藥的習慣。所以,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我是不隨便吃藥的。」

  她點點頭,自行又抽了一張牌,是紅心二;他現牌,是紅心六。

  「真心話,你問吧。」她拉張椅子讓他坐下,她則坐在床沿。

  「為什麼喜歡我?說清楚,別打馬虎眼。」他直勾勾地看著她,顯然存疑了許久,對於她的烈愛,他還是找不出合理的解釋。

  她略見赧顏,避開他的目光。「我第一次在小瑜家見到你,就心動了。那時她告訴我說,鄭宛珍是你中學時的女朋友,你移民後還有和她通信,後來回到臺灣,你對她仍念念不忘,於是又重新追求她。我當時就在想,這麼深情的人,一旦愛上了,一定不會變心的,恰巧鄭小姐剛好來委託,於是就發生了後來的那些事,你已經全都知道了。」

  她的愛,竟是構築在這樣簡單的信念上!這樣簡單就讓她奮起直追?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不致會失言,但,這對他而言,仍是沒有道理的,太盲目了!

  他坦言道:「小瑜的資訊有誤,鄭宛珍並非我中學時的女朋友。當時我爺爺是中學校長,書法遠近馳名,為了讓因體弱而不能出外活動的我靜下心來,他便教我練習書法,宛珍是同時慕名來上課的學生之一,不是女友;後來會在一起,是單純的偶遇,沒有那麼戲劇化的前因。我比較好奇的是,你為什麼這麼執著在情感上的始終如一,不是應該是可遇不可求的嗎?」

  她看著手上的牌,陷入了沉思。「我媽認識我爸的時候,大學都還沒畢業,後來兩個人愛得要死要活,可是我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我爸卻是一家知名企業負責人的長子,這段感情自然不被祝福。但是我媽卻意外懷了我,我爸想辦法把她弄到美國待產,生下我之後,他手邊的錢也花光了,但家裡還是不跟他和解,斷了他所有的財源,最後他不得不帶著我媽和我回臺灣,然後想辦法托親人跟他老頭說情,請他接納我們。他回家待了三天,第四天他拿著一張支票來,告訴我媽說他盡力了,可實在沒有辦法,家裡只肯要孩子,那張支票是要給她的。我媽當時沒說話,幾天後,偷偷帶著我跑了,從此,就沒再見過我父親了,她恨他懦弱,決心一生不原諒他。」

  「然後呢?」他仍聽不出任何和他有關的端倪。

  「我媽沒有畢業,因此找不到好工作,所以養我很辛苦。我八歲那年,她想通了,她不能毀了自己的一生,於是託福考試通過後,她申請了學校,我外婆偷偷資助了她,讓她到美國去念書。她把我托給了我叔叔,要求我爸爸供給我生活費,畢竟我是杜家的子孫。這段期間,我爸結婚、離婚、再結婚,生了三個兒子,外面的女人一個換過一個,沒有停過,所以我媽跟我說,永遠不要相信甜言蜜語的男人,她就是最好的殷鑒,這就是我執著的原因。」

  能如此平靜地陳述這段不算光采的隱諱,可見她早已鍛煉出面對缺憾的堅強了,這不為人知的一面,緩慢地在消釋他對她的推拒。

  「你母親到美國十多年了,沒打算接你過去嗎?」

  「她另外有家庭了,我不好打擾。她為了我犧牲了這麼多年的青春,現在有機會找到別的幸福,我不會阻攔的。況且,我在臺灣也習慣了,不想再重新適應環境,我叔叔對我也很不錯啊!」她狀極自在地笑道。

  那是一種無奈的妥協吧?誰能在年少時期對親情的需求淡然視之呢?

  他欲再追問,她卻不想再延續這個話題了,將牌湊到他眼前,兩人各抽一張,她磚塊五,他梅花十。「真心話,問吧!」他對她還會有好奇心嗎?

  他想了一下,似乎難以決定,兩人間出現了短暫的沉默,終於,他問出了口,「上次義大利麵館和你起衝突的男人,是你的——」

  她微有難色,停了幾秒,咬咬唇,輕聲答道:「我的父親杜升。」

  他十分訝異,內心有一處緊繃的角落卻莫名地鬆開了。

  「你很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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