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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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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二樓窗子住下望,圍牆外是一排法國梧桐,綠葉成蔭,牆內是遍地紅玫瑰和桂花,香氣濃郁到二樓也能聞到。 他關上窗,擰著眉心,花香無法平息他胸口莫名的不安,反而令他火躁,他回轉身,一頭碰上了身後的年輕女人。 「對不起。」他扶住她,失笑。「我不知道你站這兒。」 曾懷梅莞爾,觸摸他的額。「我沒事,你呢?」 他一側頭,錯過她的手指,搖頭問:「找我有事?」 她微赧道:「齊大哥,這裡很好,可我還是掛念著我哥,你有他的消息了嗎?」 他安慰的笑道:「派人打聽了,應該很快有回音,只要這兩天確定停戰了,我們就回去看看。」 她釋懷的揚唇,微覺到他平靜面容後疊藏的心事,探問道:「大哥在擔心什麼?是大嫂嗎?回蘇州後,我可以向她解釋——」 他做了個手勢阻止她道:「不必擔心這些,把自己照顧好就行了,需要什麼但說無妨。前天我們去拜訪的女子大學校長已經答應你轉入了,你就放心待在上海吧!」現在棘手的不是嚴婉茵負氣回嚴家,而是老夫人受了嚴婉茵提出離婚之舉剌激過大,正臥病在床。 她輕輕頷首,不再逗留,走開前,禁不住多瞧了他一眼——他向來都是這樣的嗎?擔起一切,獨立解決,從不訴苦,這些是曾懷南信任他的主要原因吧?聽齊家家僕提起,他還有一名年輕的側室待在長沙老宅,不知是何種風貌的女人?若能贏得他的心,勢必不俗。為何齊雪生不攜她同行? 「二哥。」齊春生匆忙走進偏廳,面色凝重,手裡拿了一張紙,看到曾懷梅楞了一下,不自在的點頭笑笑,年輕的面龐下是老成持重的氣息。 齊雪生走向他,「怎麼?家裡有消息了?」 「嗯!」和手足迥異的五官秀氣斯文,薄唇欲言又止。「爸在教會醫院很好,沒受到干擾,家裡也沒被破壞,不過——」垂下的目光快速地瞥了兄長一下。 「怎麼?紗廠有問題?」 齊春生搖頭。「長沙那兒來了消息,秦——就是……秦小姐……」洋派的他叫不出那彆扭的稱謂。「七天前隻身離開老宅回蘇州,沒找到你,聽說到上海來了,可是,算算時間也該到了,會不會有問題?」 他大驚失色,壓抑著焦灼。「她是怎麼知道這裡的?」他並沒有通知長沙家人,就是怕驚擾她,令她胡思亂想,夜不能寐。 「聽說遇見了大嫂,二哥,我是擔心,她一個女人……」 他推開齊春生,急奔下樓。 他總是估量錯秦弱水,他以為他能掌握住這個女人,他卻不知道,千山萬水都敵不過她的決心。 老式茶樓裡,最角落的一張桌上,上頭擺了幾樣點心,但一樣也未動,桌旁坐著的女人,盯著那幾盤食物,連筷子也沒提起。 一個年輕夥計經過,釘在她身邊許久不走,她察覺後保持不動,掀唇道:「這位小哥,沒看見我叫了菜?有問題嗎?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麼多,不用再上菜了。」 夥計笑了兩聲,不但沒走,直接到她前方空位坐下,直視著她。 她漠然又厭倦的抬頭,見到對面的濃眉大眼,驚駭流露,但只有短短幾秒,便很快回復木然,她垂眼道:「是你!」 「是我。我一直認為,只要你活下來,我一定可以再遇見你,我們之間,是斷不了的。」潘良平靜地說,之前眉宇間的狠勁消退不少。「弱水,我不是有意要傷你的,我只是……不想看見你選擇了他。聽說你看得見了,齊雪生幫了你不少忙,他到處派人追查我,還找人監視我,這陣子看得比較松了,大概蘇州亂,無暇他顧,不過,我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你。齊雪生呢?你看來臉色不大好。」 她疲倦的笑了。「小良,你還想怎樣?人不過是命一條,心卻是勉強不來的,你欠我的,下輩子也還不清,眾目睽睽之下,你要挾持我嗎?如果我怕危險,就不會獨自來上海了。你走吧!我沒力氣殺你,也不想髒我的手。」 潘良沉默良久,伸手抹去她面頰上的污漬,她不動,虛弱道:「別碰我,我不是你的人,我現在也不想動手打人。」 他縮回手,長期武裝的強硬終於潰決,他啞聲說著:「弱水,如果能回到從前有多好,回到師娘還沒死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和和樂樂的。我也不想變成這樣,我把一切都搞砸了,弱水,這一生,我只求你別離開我,我做錯的事,無法再重來,可是請你告訴我,我如何彌補這一切,才能讓你正眼看我?」 她看向他,唇瓣泛白乾燥。「我們再也回不到一家人的時候了。我現在也沒力氣想這回事,幫個忙,讓我靜靜,我待會還得搭車離開這兒,讓我恢復一下體力,我怕長途坐車又要吐了。」 他疑惑地張大圓眼,「你一個人?齊雪生不陪你?」 她別開臉不回應,她一個字也不想告訴面前的人,她現在萬念俱灰,如行屍走肉,她不想看到同情、訕笑,或幸災樂禍。從昨天到現在,她眼前不斷晃過那一幕,齊雪生和曾懷梅共乘一車回到住家大門前,兩人談笑風生的下車後,曾懷梅笑著對齊雪生說道:「齊大哥,我用你表妹的名義入學好嗎?他們好像不相信呢!方才我聽到有職員在偷偷的說,我不會是你在外頭的女人吧?你的名譽可毀了。」 齊雪生扶了扶鞋跟拐了一下的曾懷梅道:「你是女人都不在乎了,我一個男人在乎什麼?就由他們去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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