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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那個時候,他什麼人的話都聽不進去,除了林順發,在師傅面前他甚至不敢抽煙,只因為林順發說:「喜歡撞球不是壞事,要做好榜樣,不要害了其他想要好好撞球的孩子。」

  「他的腳是小時候被我外公打斷的,為了不讓他再撞球,所以有點跛。」許樹茵說:「不過,他很堅持,聽我媽說他身上帶著五百元一個人就跑到臺北拜師,一直到摘下亞洲花式撞球錦標賽金牌才回家。」

  左桀不可思議地看著許樹茵。「他現在人在哪裡?」

  「在嘉義啊,開了一間球館,他還說我最有天分喔,不過,我爸說如果我敢去撞球場,也要打斷我的腿。噗……」

  「下次你休假,帶我去見他。」

  「好啊,我知道你們喜歡撞球的,一聽到高手就手癢。」

  左桀將許樹茵攬進懷裡,心裡好激動,找了林順發好多年,臺北各個球館都跑遍了,一直想再見他。

  「怎麼了?」她被抱得好緊。

  「沒事。」他放開她。「對了,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要啊……」許樹茵愣愣地說,然後看看手錶。「糟了——遲到了!」

  下學期開學,開始服裝設計系大四生最重要的課題——畢業展。

  設計圖畫了又修,修了再改,翻閱大量書籍,確定最後素材,從各個展場吸收經驗,挑選模特兒,所有人陷入兵荒馬亂的戰場中,許樹茵也不得不辭掉花茶店的工作。

  不過,只要一抽出空,她還是會繞到店裡,看看需不需要幫忙。

  她和左桀的戀情持續加溫,不過,溫怡芬仿佛因為她的離職而冷淡許多。

  「溫姊,我來了!」許樹茵騎著她的小綿羊,停在店門前,用力揮手。

  「喔……」溫怡芬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煮花茶。

  「靜宜呢?今天休假?」許樹茵問,靜宜是接續她工作的工讀生。

  「請假,說是感冒。」溫恰芬看來十分疲憊,這工讀生三天兩頭就請假,她的作息被打亂,幾次臨時還要拜託保母再多帶幾小時,最近又發生了一件大事,她焦頭爛額。

  「我幫你吧。」許樹茵將車停好,走進店內。

  「你不是要找阿桀?」

  「沒關係,晚點再找他。」說到左桀,許樹茵還是忍不住紅了臉,有些害羞。

  「不用了,我以前也是一個人這麼過來的,你上去吧!」

  「讓我幫你吧。」許樹茵逕自拿起圍裙準備套上。

  「我說不用——」溫怡芬搶下她的圍裙,突然察覺自己的語氣太尖銳,又隱了下來。「只有兩杯飲料,我自己來就好。」

  許樹茵雖被嚇到了,還是關心地問:「溫姊,你看起來好累,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事。」她不想談,她不認為沉浸在幸福裡的許樹茵能懂。

  事實上,她的前夫發現了小堯的存在,現在想跟她爭取監護權,律師說若無法私下協調,就得上法庭解決。

  「嗯……」許樹茵看出她並非真的沒事,但是,不知如何是好。「那我去找阿桀了。」

  她走出店門,踏上通往二樓的階梯,打開大門。

  還沒天黑,屋裡卻一片昏暗。

  許樹茵幫左桀做了遮陽力十足的雙層窗簾,取代他那條克難式的黑布。

  走向裡面那間房間,窩在床尾的土匪知道是她,沖過來撲到她身上,拚命搖尾巴,舔她。

  「土匪……」她低聲輕說:「你知道我來啦!」

  土匪長大了,站起來有半人高,左眼下方的黑毛比幼犬時更明顯。

  「噓……要安靜喔……」她叮嚀土匪,揉揉它的頭。

  轉過身蹲坐在床前,低頭俯視睡著的左桀,所有的愛意便一點一滴地湧現,直至氾濫。

  她很輕很輕地撫過他微亂的發,撫過他單薄俊逸的臉,為他掖掖被子。

  只是這樣看著他,她便覺好滿足。為了畢業展,他們已經兩個星期沒見面了,偶爾通通電話卻紓解不了思念。

  或許是因為太愛他,或許是因為總感覺不到他深切的情感,許樹茵變得很害怕改變,仿佛一旦脫離了學生生活,她和他之間也會產生變化。

  恐懼是莫名的、沒來由的,每到夜深人靜,每當想念他卻無法見到他的時候便會浮上心頭。

  她很小心地隱藏那些不安,要自己樂觀,只要她夠堅定,什麼困難都會迎刃而解的。

  左桀翻了個身,面向她,將被子踢到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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