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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那麼任哲之也沒有希望了?」文珠十分不以為然。「那麼還有許多有條件追你的人也完全沒有希望了?就只因為世界上只有一個傅斯年。」

  「或許吧!」蕙心不置可否地笑。

  「老天!你真認定了斯年?沈蕙心,我告訴你,傅斯年必會下地獄。」

  「怎麼這樣說?」蕙心詫異。

  「他誤了你不說,還害了多少男士失望?他不下地

  獄誰下地獄?」文珠叫。

  「不要太激動,該下地獄的或許是我,」蕙心笑,「哪兒有下地獄的神父?」

  文珠凝視她一陣,忽然說:「蕙心,你想不想見斯年?」

  「什——麼?」蕙心以為自己聽錯了。

  「哎——我是說——是說我們可以結伴歐遊,然後去看看在羅馬的斯年。」文珠的臉紅了。

  她為什麼臉紅?

  又為什麼這樣期期艾艾?

  「不,我不去。」蕙心吸一口氣。「而且我相信,斯年也不願我們去打擾他平靜的生活。」

  「你沒去怎麼會知道?」文珠不以為然。「我不明白,你這麼刻骨銘心地想他,為什麼不去?」

  「你想知道?」蕙心問。

  「當然。」文珠點頭。

  「去了——我怕沒有再回來的力量,」蕙心苦笑,「我自己明白,若再見斯年——我會完全失去自我。」

  文珠愣愣地望著她,卻又欲言又止。

  她到底有什麼話要說?

  紐約總公司已有信來,通知蕙心預備赴美受訓,並希望她在八月底之前報到,因為「哈佛」剛好有個科目是她要念的,為期三個月。

  唉!哈佛。

  她和這間學校是結了不解之緣吧?當年曾經排命想進去,有個機會卻又輕易放棄,以為今生與哈佛無緣了,誰知——緣分實在很奇妙,不是人們所能想像和安排的,她還是要去念三個月的哈佛。

  她在看那份入學的表格和說明,念三個月光學費就要一萬五千美金,普通人怎麼念得起?難怪哈佛出來的人常在美國政壇、商界叱吒風雲了,原來能進哈佛念書的人都是非富則貴呢!

  好在公司出錢,否則蕙心就算拿到獎學金,也會捱得很辛苦。

  秘書在門外敲敲玻璃。

  「老總有請。」她說。

  「哦——我馬上去。」她把各種表格收好,這一次她是走定了吧?不可能再有任何枝節或取捨,是不是?當年為斯年放棄了哈佛,今天已沒有任何人有這影響力令她再放棄。世界上只有一個斯年。

  老總正在講電話,看見蕙心,示意她坐下。他講了幾分鐘,令蕙心詫異的是,老總講話的對象似乎不是商界同行。

  「找我有事?似乎十萬火急呢!」蕙心打趣地。

  『任主教會有一個為柬埔寨兒童籌款的音樂會,我們公司打算支持。」山羊鬍子笑。「我是罪人,伯見修女、神父,這件事由你來辦。」

  「我是基督徒哦!見神父、修大?」蕙心開玩笑。

  「我命令你去。」山羊鬍子瞪大眼,他老當蕙心是小女孩,常擺出父親的神情。「見神父、修女又不是叫你

  去當神父、修女。」

  蕙心臉色變了,這話觸及了她內心深處的傷口。

  「啊,對不起,我不該說的。」老總立刻知錯。「抱歉,沈,給我一點笑容。」

  「我很好,不必抱歉,好,我接受這件任務。」她說。

  老總望著她好久、好久,他那眼中——似乎另有深意,但蕙心看不懂那是什麼。

  「我不明白你,沈。六年了,怎麼你還忘不了?」老總是外國人,年紀又老了,他當然不可能瞭解蕙心。

  「如果我刻意去做,可能做得好。」蕙心笑了。「狠下心來,有什麼做不到的?說忘就忘,但是——我從來就沒打算要忘記斯年和斯年的一切,從來沒有。」

  「你覺得還有希望?」老總問得很奇怪。

  「當然不是。只是他——值得我永遠懷念。」蕙心說:「我不要求任何人瞭解我、明白我,我做我自己認為值得的事。」

  老總又望了她一陣,點點頭。

  「那麼去吧!下午兩點開會,在港島明愛中心。」他說:「主持人是科禮士神父。」

  「記住了。」蕙心站起來。「還有其他吩咐嗎?」

  「不是吩咐,是要求。」老總說:「開心些,最要緊的是,但願你能釋放自己的心靈。」

  「退休後你可以改行做戀愛顧問,要不然去替流行歌曲填詞。」她笑著退出。

  「正有此意。」老總大叫。

  蕙心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沒有時間讓她情緒低落,太多事等著她去辦,太多人等著她去見,一個連著一個的電話等著她接聽,直到中午。

  她透了一口氣,半開玩笑地大聲問秘書:「我現在可以休息一下子嗎?」

  「不能。」善解人意的秘書伸進頭來。「你的午餐時間到了,今天你沒約人,也沒人約你。」

  「太好了,我不想出去吃,」蕙心靠在椅背上,「找人替我買個飯盒回來吧廣

  「飯盒?」秘書笑,「你不是說飯盒令人膩得想嘔嗎?」

  「那麼買幾條日本壽司回來也行。」她揮手。「我累壞了,下午還要出去開會。」

  「如果壽司也沒有呢?」秘書很小心。

  「隨便,只要能填飽肚子,讓我下午有力量工作就好,」她說,「但不要買漢堡。」

  「最沒有文化的食物嘛,對不對?」秘書去了。

  蕙心閉上眼睛休息了十分鐘。

  像這種忙法會令人蒼老,她才二十八歲,值不值得?做了老總可能會好些,可以找一個能幹的副老總幫她,像今天的山羊鬍子一樣。

  但是老總每個月中的旅行——老天!她真無法想像帶了牙刷牙膏就上飛機的情景,那簡直是非人生活——

  有得必有失,沒辦法,這是做老總的代價。

  秘書送來一盒壽司,她親自去買的,還有一杯茶,她是很周到的。

  「幸好,樓下那家的壽司還沒賣光。」她說。

  「謝謝,要不要一起吃?」蕙心問。

  「你吃吧!我買了飯盒在餐廳裡,我過去了,」秘書退了出去。

  蕙心慢慢吃著壽司,她並不喜歡這種日本食物,但它簡單、方便,總比吃漢堡好。

  家瑞出現在玻璃窗外。

  「可以進來嗎?」和文珠結婚後的他已活潑多了。

  「當然,吃個壽司?」她笑。

  「不了,我已吃過午餐,」家瑞在她寫字臺上坐下,「文珠讓我問你去紐約的日子定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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