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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否則怎樣?」天威沉下臉來。

  「怎麼樣?照規矩辦法!」有疤的人說。

  「你們嚇不倒我傅天威,」天威冷笑。「我沒有說過不了結你們的事,你們這麼步步緊逼未免過分!」

  「不過分——找得到你傅老大嗎?」另一個男孩諷刺地笑。

  「傅天威大名鼎鼎,想不到——就這麼一走了之啊!」

  天威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欲爆炸的怒火在胸懷中激蕩,只是,他明白目前處境對他不利,好漢不吃眼前虧,他不願輕舉妄動,何況阿泰還在他們手上!

  「廢話少說,你們這麼吊著我,我怎能辦事?」天威深深吸一口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不過欠你們十七塊,你們就緊張成這樣?多的早已付了啊!」

  「你說得輕鬆,人人欠十七萬,我們這班哥兒們去喝西北風?」有疤的人冷笑。「再說老大已經給足你面子,六折收賬,十塊錢,憑你傅老大,嘿——小意思嘛!」

  「下午,」天威看一看表。「下午三點半,你們到我那兒收,我會預備好!」

  「一言為定!」有疤的男孩子倒也爽快。「我們信你傅天威是條好漢,下午三點半!」

  天威冷哼一聲,那兩個年輕男孩轉身離開,一下子就消失在人群裡。

  天威深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進耐雪的公司大廈。

  他先在樓下找到了耐雪公司的招牌,看好了樓數,就乘電梯直闖上去,對耐雪——他根本不考慮任何後果。

  在玻璃門邊他就看見了正在忙碌的耐雪,然後,他又看見斜對著耐雪在另一個單獨小辦公室的思堯,臉上掠過一抹冷笑,大步走向耐雪。

  耐雪正在打計算機,突然發覺面前多了一個人,牛仔褲——不會是同事吧?沒有人穿牛仔褲上班的,她吃驚地抬起頭,看見了她掛念得心都痛了的一張臉。

  「天威?!」她漲紅了臉,小聲叫。「你怎麼——」

  「在這兒談?或是出去?」天威沉著聲音,胸有成竹地。「不會耽誤你很多時間!」

  「我——」耐雪下意識迅速瞄一眼思堯,他正在注視她,她的臉一下子紅了。「我跟你到走廊上談!」

  天威冷冷地笑一笑,不懷好意地瞄思堯一眼,大搖大擺,旁若無人地走出去。

  「什麼事?天威,」耐雪立刻跟出來。「你幾時回來的?」

  「今天一早到的,」天威另有深意的笑。「你看來氣色很好啊!」

  「你——你有什麼事?我得進去上班!」耐雪不安地,她發覺許多同事都在注視她了。

  「急什麼?我們幾天不見了呢!」天威非常不正經。「這幾天你過得好嗎?」

  「天威——我真的忙,一大堆賬等著我做!」耐雪軟言相求。

  「下班的時候我們再聊,好不好!」

  「好!」天威聳聳肩。「調十塊頭寸來,現在要!」

  「十塊?!天威——」耐雪臉都變了,又要挪用公款?

  「有沒有?立刻要,」他冷酷地。「現在沒有——你怕就見不到我了!」

  「什麼——意思?」耐雪呆住了,見不到他。

  「那些傢伙不肯放過我!」天威冷冷地笑。「他們已經扣留了阿泰!」

  「扣留阿泰?那怎麼行呢?」她駭壞了。「報警好了!」

  「你開玩笑!」他臉色一沉。「報警——我傅天威以後還想混?

  這麼沒出息!」

  「怎麼算沒出息呢?我怕他們對阿泰不利!」耐雪說。

  「四十多塊已經付了,只差十塊,還不至於對阿泰不利,」天威用手指互相一擦,發出「噠」的一聲。「快點,十塊,最好十五塊,我有本錢可以去翻本!」

  「天威——如果——如果我挪用一下,是不是幾天就可以還?」她細聲委屈地問。

  「當然,這還成問題嗎?」天威毫不猶豫地。「我幾時黃牛過呢?」

  「那——」耐雪舔舔唇,「現在還不行,中午以後,我還不知道哪些錢可以遲一點入賬!」

  「我等到中午!」天威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他來找耐雪就只是為錢,似乎存在他們之間的只有這一件事。「但是你一定要弄到,無論用什麼方法,一定要到手!」

  「我知道!」耐雪矛盾地點頭。她明知這種事做不得,被查到一次就完了,可是她又怎能拒絕天威?

  「你必須知道!」天威嚴厲地盯著她。「如果沒有錢,阿泰完了,我——你明白啊!」

  耐雪又點頭,神經緊張地往辦公室裡望望。

  「我下午兩點鐘再來,」天威也望一望,冷笑一聲。「我來的時候你就必須預備好!」

  「我——盡力而為!」耐雪的臉色也變得和天威差不多的青白。「但是——你別上來,我怕惹人懷疑!」

  「誰?程思堯!」天威用挑戰的眼光往裡面望。

  「不——天威,你知道這裡人多,我總不能就這麼明目張膽地拿給你,」耐雪的聲音也顫抖起來,「兩點鐘我下樓,你在樓下等我!」

  「就這麼說定了!」天威用力握一握她的手。「我這次全靠你了!」

  他轉身往電梯那邊走,耐雪望著他那瘦了許多的背影,心裡又痛又酸澀。

  「天威——」她叫住他。「以後——別再去賭了!」

  他聽見了,他只停了一停,卻頭也不回地邁進電梯。只要走上這條路,誰能停步?

  天威從耐雪那兒拿去了她盡了最大的努力湊起來的十四萬塊錢,就失去了蹤跡,三天了,一點消息也沒有。

  于文泰回來了,這個像一座小山般的男孩似乎突然「萎」

  了,也變得沉默。阿發離開了,阿胖也沒再出現,還有幾個耐雪叫不出名字的年輕人也失去了影兒,這叫什麼?樹倒猢猻散?天威可是倒了?

  偌大的屋子裡只剩下耐雪和阿泰,阿泰有家自然也會有去處,他沉默地留在這兒,耐雪心裡明白,他是為陪她,她十分感動,也非常感激,這個外表看來粗魯的男孩子,卻有著這麼細緻的內心。

  可是天威不回來,連電話也沒有一個,那十四萬塊錢呢?她不能總不入賬,會計主任只要一對賬立刻就會被發現,她怎麼辦呢?盜用公款要坐牢的啁!

  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點辦法也沒有,她真怕萬一被發現後的情形,她——還有什麼臉面做人呢?才三天時間,她驚人地消瘦和憔悴下去。

  她問過於文泰,連他也不知天威去處,他找過了所有熟悉的場合,都不見天威,自然天威也不會再去台中了,那——天威在哪兒呢?他會回來嗎?他會歸還這筆錢嗎?

  深夜,耐雪在床上輾轉不能成眠,怎麼還能睡得著?錢的數目雖不大,但耐雪又怎能拿得出來?每天面對會計主任的時刻真是心驚膽戰,比上斷頭臺還恐懼,這樣的日子她簡直沒辦法再過下去,她怕自己會支持不住,會受不了,會發瘋,會發狂,會精神崩潰——但她還得挨下去,天威不回來,不還錢,她只能這麼挨下去,天!可是她上輩子作了什麼孽嗎?

  睡不著是件好痛苦的事,她翻一翻身,看見鬧鐘指著兩點,唉!又是兩點了,她竟沒辦法使自己合眼。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一陣腳步聲,一陣異于阿泰的腳步聲,是天威回來了嗎?心中一陣驚喜,房門開了,燈也亮了,果然是天威!

  「天威——」她翻身坐起,又是委屈、又是放心、又是高興、又是放鬆,她話還沒說,眼淚就掉了下來。

  天威皺著眉,沉著臉,神色很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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