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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重重終於走到邊緣賭坊,掀簾走了進去。賭仿裡依舊喧囂,但是卻不見他的影子。

  她怔了一下,就見賭場的夥計擠過來道:「那傢伙醉得一塌糊塗,正在後面的柴房裡呼呼大睡呢,小姐你來得好,這是他今天欠下的酒錢加賭本?」

  葉重重看見賬冊上酒錢欄裡寫的是「五十七兩八錢」,不由輕皺了下眉,「他今天喝了那麼多?」

  「是,不知道受什麼刺激了,發了瘋似的喝酒,還拉著身邊的人陪他一塊喝,這不,後面柴房裡可醉倒了三個。」

  受刺激?葉重重的心「格噔」了一下——難道是因為她?難道他知道了非凡公子向她求親的事?

  剛那麼一想,又自行否決了。不,不可能,這件事還沒傳出山莊,而秀人坊又是個江湖消息如此閉塞的地方,再加上他現在這副事事漠不關心的樣子,怎麼會知道?

  其實種種理由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絕對不會因為她而失態。

  一個夥汁從後門進來道:「好了好了,那傢伙醒了!」剛說完,「他」就搖搖晃晃地出現在門後,一臉宿醉未醒的模樣,經過門檻時還「砰」的摔了一跤。

  周圍的夥計哈哈大笑,他卻跟沒事人似的爬起來繼續跌跌攛撞地走。

  葉重重上前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或是因為醉了並不清醒的緣故,推她推得很大力,全不給面子。然後那些夥計看見了,繼續哈哈大笑。

  葉重重的目光中羞憤之色一閃而過,仍被擔憂占了上風,跟著他走出賭坊。

  就那麼一刻功夫,外面的天已黑透,路邊各家的燈光有明有暗,照的道路也一段陰一段亮。

  拐個彎,遠遠可見耶間破舊的茅屋,街上站著幾個打扮得濃妝豔抹的女子,葉重重知道,她們是秀人坊裡的妓女,而且大多容色平庸或芳華已逝,因此也最便宜。

  對這些妓女們,她並不輕視,但也從來不會多留意。

  誰知道他走過那些妓女身邊時,忽然一把摟住其中穿的最豔的那個,醉醺醺地道:「是不是一個晚上十兩銀子啊?」

  那妓女眼睛一亮,喜道:「十兩銀子?成交!」

  「好,那跟我走吧!」他竟一把抱起那個妓女往茅屋走去。

  葉重重的臉刷地變白。

  依舊是踢開門進去的,門板搖搖晃晃,看樣子又要掉下來了。那女子吃吃地笑:「喂,你不關門的嗎?」

  「那道門,關與不關,有什麼兩樣?」他的口齒更加不清。

  「可是外面有個姑娘在看呢!」女子說著從他懷裡跳下來想來關門,卻被他抓住抱了回去,「管她,愛看就看個夠好了!來吧……」

  立刻傳來那女子的尖叫聲和嬌笑聲,房間裡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撞到了,發出很響的滾動聲。

  葉重重看著那扇半掩的門,忽然覺得視線一片模糊。

  風很冷,臉上有涼涼的東西一直流到唇角,伸出舌頭一舔,淡而無味。抬起頭,淅浙瀝瀝的水珠逐漸地連綿起來,原來真的下雨了。

  居然是雨,不是淚。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流不出眼淚,只是視線還是模糊不清。只看得見那扇門在風中吱吱呀呀地被吹開,又合上,合上了,又吹開,周而復始。

  當雨水慢慢地濡濕長髮,並在白狐毛上凝聚成水珠沿著縫隙流進脖子裡時,門正式地被打開,那個女子邊扣扣子邊嫋嫋地走了出來,走到她面前時伸出了手,「他說讓我管你要錢?」

  葉重重不知是什麼心情,她只是木然地從懷中取出錠銀子,那女子連忙抓過用牙齒咬了咬,眼睛晶晶發亮,「謝啦!」說著一邊嬌笑著一邊扭著腰肢走了。

  葉重重靜靜地站在雨中,好一會兒,屋裡傳出一陣鼾聲,她的唇角動了幾下,又複平靜。轉身,慢慢地離開。

  剛走出秀人坊,就看見碧落撐著傘站在一輛馬車外仰首張望,見到她頓時跑了過來,驚叫道:「天啊!小姐,你怎麼淋成這個樣子了!都怪我不好,早知道我該進去接你的,可是你知道,這個地方太複雜了,我都不太敢進去……幸好我明智,叫王叔趕了車子過來。小姐你快上車,把濕衣服換了吧……」

  葉重重上車,換衣,沉默地不發一言。碧落見小姐臉色有異,便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這麼一句怯生生的話突然招出了葉重重的眼淚,剛才在淒冷寒雨中都一直沒掉的眼淚,卻在溫暖如春的車廂裡催發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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