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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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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霏碧捧著花,一腳踩住水上屋側階梯,沒敢移第二步,美眸循盼了一下。屋簷燈將她的單影拉在水面上扭晃,像跳舞,(Dancing Queen)穿牆而來,隱約可聞。 她沒有走錯木道,沒上錯樓階。雖說每幢水上屋長得極相像,夜晚看起來甚難分別,但那盡情盡興盡歡的聲響——奧斯帶她去海崖洞見隱妃小姐,就是從平臺邊依屋牆斜下的階梯行過。 這階梯有兩道,一通屋前平臺,一抵屋後露臺,她右腳踏在平臺這道,聽見落水聲來自露臺那方,遲疑一下,收腳轉身,走淺水木道,打開一個沒鎖的小門,上露臺階梯。 露臺上沒人沒影,除了她,和腳下踩中的布料。這並不是吸水的幹墊,她低頭,蹲下來,把花往旁邊擱置,風一吹,帶走一朵,墜落瑩瑩夜海中。 木道下的照明設備在水裡濛濛亮,輝影折射。 「廣澤先生……」她攤看地上的布料,發現是和她身上一樣的衣褲,心中微詫,往海中望。 那落海花搖盪月光,花瓣一瓣一瓣被水波浪剝掉,漂開來,像他白天講的送葬。 「廣澤先生,」倪霏碧將花摟回懷前,對著海面喊。「你在下面嗎?廣澤先生——」 他說他喜歡夜泳,住在外頭的水上屋正好,洞穴裡的大屋水位不理想,不能讓他想跳水就跳水。 她現在想起他說「跳水」的神情,好像有種對生命決斷的輕蔑。 她跪著,沉了一會兒,慢慢起立,走下露臺正中寬階,站在與睡眠等高的一階,停定在最邊緣,看見剛剛的落花悠悠旋近,雙膝彎曲,像那尊美人魚雕像,靜坐著,無聲貓伏腰背,伸出一隻手,欲將花勾回。 水面暗濤隱湧,頃刻之間浪花高卷,她來不及看清便被一股力量拉入海中,急速下沉,她反抗地仰頸想往上,眼睛看見好多花散開。海水亮澤若燈,流動的燈,環亮四面八方。她可以看清遊魚身上的斑彩、水下的白沙貝殼和海草。她在往下墜,頭被壓住了,身體被牢抱著,掙扎過來時,祭廣澤的臉印現眼簾。他揚著笑,水波泡從他嘴裡飛滾,好像他是魚,用那在水中似乎更加靈活的肢體扯拉她的衣服,沒多久,她跟他一樣變成不需要衣褲遮羞的魚,兩人身體滑溜溜地貼在一起,潛遊好長一段時間,肺裡氧氣盡失,沖浮水面,大口大口呼吸。 「你跑到哪裡去了?」氣息未定,他凶問。 她以為他在水裡笑得很開懷,原來可能是在罵她。 水面都是花,奇香無比的花。她推開男人劇烈起伏的胸膛,小心遊著,一朵一朵收撿、 「女奴!」祭廣澤將倪霏碧拉回懷裡,怒聲凜凜。「你欠揍是不是?」 花攏胸前,倪霏碧眸光閃漾,皎麗的下巴低低收斂,輕聲說:「這樣踩水會很累。」 「那就沉下去,我們一起沉下去,沉到地獄去。」他說著,對她不放手。 「廣澤先生,」她抬眸,望住他的眼睛,濃密睫毛濕濕地懸掛鹹味的水珠。「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最討厭肥肝牛排。」 祭廣澤愣住,看著一顆水珠從她眼睫滴下,落進她胸前花裡。他說:「這花哪裡來的?」嗓音渾渾澀澀地,仿佛海水的鹹味凝結在他喉嚨。 她轉開頭,遙望大概的方向。「海崖洞外的海生樹,枝幹又粗又壯,橫斜搭著木道,像路一樣,盤纏得好牢固,每一棵樹凱德花顏色都不一樣,我算過了,有七種顏色,剛好是紅橙黃綠藍靛紫呢,好神奇!我沒見過海生彩虹樹,這是我自己取的名字……而且花好香,我覺得很棒,走上去就摘得到彩虹,在樹上攀折芳香的彩虹,我想送給你,嗯……你早上說,爬樹可以,爬牆不——」叨叨絮絮的聲調封存進男人嘴裡。祭廣澤扳著倪霏碧的下巴,吻住她。「你真吵,小女奴……」 倪霏碧還想出聲,舌尖馬上被壓住。 一下下而已,稍稍碰著,即退離,沒深纏,祭廣澤局促移開唇,抱著倪霏碧潛入海下,漂浮一圈,出水面,往露臺中央階梯靠近,雙腳踩定水中階,一階、一階,悠緩褪脫水阻,站上露臺,他的唇輕觸她的,僅僅輕輕觸,像不小心、不經意,連啄吻都不算地貼著。 「廣澤先生……」她出聲。 「嗯?」他凝定閃忽地神思,箍著她身軀的雙臂緊了一緊,仿佛怕她離身。 「廣澤先生,你喜歡吃什麼肉?」 她表情朦朧,雙眼卻朗朗透澈,恬靜地,盯著他, 「去準備,」好不容易,他吐出聲音,放下她。「我要沐浴、睡覺,去準備,小女奴。」 倪霏碧雙足一著地,紅花從他們之間掉下。七色花,六色漂海,獨獨這紅色跟他們上岸,滑落她腳邊。她轉身,差點踩中。他盯著,她終是沒踩中要送他的花。 待她走開幾步,他單膝點地,拾起紅花,湊近鼻端,眯眼嗅聞。 「廣澤先生——」 他恍恍張眸。 「等會兒,我要念童話故事給你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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