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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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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婷微笑。「我以前是音樂老師。」 「我不會。」章筠離開鋼琴,驚異地感覺到一股拉扯著的力量,仿佛那架鋼琴要她回去彈它。她加快腳步到於婷面前,看著她手裡的碗。「這就是綠豆湯?」 「是啊。嘗嘗看會不會太甜。」 章筠端過來,嘗了一口,裡面淡綠色的小顆粒非常柔軟,入口即化。「嗯,很好吃。」 於婷笑開來。「你最愛吃我煮的綠豆湯,恩慈。」 她的語氣不儘然是告訴她,毋寧更像在說:看吧,看你這下如何再否認你不是恩慈。 和以初的母親相處,仍然很愉快。章筠覺得仿佛再度和她已過世的媽媽在一起。她母親也很疼她,充滿耐心,從不發怒或提高聲音,即使她小時候老愛問些稀奇古怪的問題,她母親總有方法給她令她滿足和滿意的答案。 午餐時,以欣來了,把熱力和活力洋洋灑滿整間屋子。 於婷盯著不讓她向章筠提出任何關於二三〇〇年的問題。 但以欣可不是像媽媽,單純是來陪恩慈的,她用了個於婷無法否決的藉口,把章筠帶出去逛街。 「我告訴媽,帶你出來,到你曾經熟悉的地方和環境走走,說不定有助於幫你恢復記憶。」 章筠的目光由琳琅滿目的商店轉向她,好奇又納悶。 「你母親以為我失去記憶?」 「除了二哥和我,他們都這麼想。」 一對年輕男女迎面和章筠擦肩而過。她回頭注視那女孩身上層層疊疊、長短不一的穿著,和那條好幾塊補釘,仍有幾處破洞的寬大褲子,鞋跟奇厚的鞋子。 「這個人很空吧?她是不是把她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了。」 以欣大笑。「那是流行。」 「流行?你怎麼沒這麼穿?」 「開什麼玩笑?我媽會把我鎖在房間,不讓我出來。你那邊流行什麼?」 「我不懂你的意思。」 「哎,就是什麼東西最時髦嘛。二三〇〇年的女人都喜歡如何打扮?」 「哦,打扮哪。」章筠明白了。「我不大關心這類資訊。」 以欣盯著她。「說你不是恩慈,你還真和她一個模子,說話的口氣都像同一張嘴出來的。」 章筠苦笑。 「你真的是醫生?」 章筠點點頭。不經意地,她瞥見一間她們正經過的古意盎然的建築。想也沒想,她直接走向掛著兩串風鈴的玻璃門,推開它,走了進去。 「淩小姐!啊,你好久沒來了。」一位圓圓的眼、圓臉的年輕女孩,笑眯眯的迎上來。 章筠只笑笑,打量著古色古香的裝潢。室內除了這女孩,一個人也沒有。 「你把頭髮剪這麼短啊?怎麼捨得呢?」 章筠掙扎著想擺脫湧上來的似曾相識感,又想弄清楚困擾她的困惑。 「還是坐老位子嗎?」 她的腿已經兀自走向位於角落的桌子,並自在地坐下。 以欣跟著坐進她對面,古怪地看著她複雜的表情。 「喝什麼,淩小姐?和以前一樣嗎?」 章筠抬頭,向對她甜甜笑著的女孩說,「羅漢果茶。」 「還是不加糖,我記得。這位小姐呢?」 「咖啡。」以欣說。 女孩走開後,章筠仿佛現在才醒過來般眨眨眼。「什麼是羅漢果茶?」 「是……你點的呀。」以欣感覺背脊升上一股寒意。「你……來過這?」 章筠再次四下環視,令她驚異地,她的回答不是肯定的沒有。 「我不知道。」她說。 *** 困惱的思緒糾纏著章筠,她睜著眼,了無睡意。皎潔的月光照不亮她的陰暗思潮,從敝開的窗子吹進來的風,吹不去在她耳朵邊朦朧地響著的聲音。 閉上眼睛,恩慈。 做什麼? 閉上眼睛嘛。 章筠閉上眼睛,不知不覺地,她的身體挪下了床,夢遊似的,她走出了臥室,走下樓。 你要帶我去哪? 噓,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好,你可以張開眼睛了,恩慈。 章筠張開雙眼。 啊!鋼琴! 她走向它,揭開琴蓋,拿掉覆在琴鍵上的紅色絨布,食指輕輕按下一隻白色琴鍵,彈出一個清脆的叮聲。 彈一首曲子,恩慈,為我彈一首。 章筠慢慢在琴凳上坐下,兩手互握了握,再十指張開彎了彎,便以堅定而突然的手勢開始敲擊琴鍵。「藍色狂想曲」的旋律流泄而出。 她從未聽過這首曲子。章筠猶清晰的部分意識,狂亂地想道。 她茫然、惶恐地注視著仿佛和她的腦意識,和她的身體都脫了節,在琴鍵上優雅而流暢地飛舞的十指,內心卷起幾乎令她欲瘋狂尖叫的騷動。 她無法使自己停下來,她的雙手從容不迫地、快樂地彈著,直到曲子終止,她驚駭地猛然用力抽回手。 她要跳起來時,發現琴凳上還有一個人。以初不知幾時進來,他跨坐在琴凳上,好像永恆一般的凝望住她。他的眼神靜止,又洶湧著無言的波濤;他的目光沉靜,然而也閃著狂熱的愛。 「我……我不是……」 「不要說話,」他柔軟無比的手指輕按上她慌亂的唇。 「什麼都不要說。」他輕聲說著。 她被他的聲音和眼神催眠了般,定定坐著。當她以為他們可能要在這對望坐到變成化石,他握著她的雙手,將她緩緩拉起來,用手臂圍住她。他的臉和眼睛,閃著令月光失色的光華。 「我愛你,恩慈。」他非常非常輕柔地說,「讓過去的一切都過去,我們重新開始。」 在他懷中,此刻的她,宛如一根被卷在某種熱流中翻滾的小羽毛,追求著思想以外的東西。她不想思考,沒法思考。 「我們去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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