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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她很少這麼生氣,應該說,她很少把真實的個性表現在外,但她並不是不會生氣,例如最近,有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常秀,就讓她生氣。

  車子一路開上陽明山,趙學力故意和秀芸聊天說話,沈竹芳半句話都不吭。

  到了大屯山一帶下雪的地區,沈竹芳下了車、見到雪,心情才好一點。

  「嘴巴張這麼大,嘖嘖,不要告訴我,你竟然這麼孤陋寡聞,這輩子從來都沒有見過雪!」趙學力耍笑不笑地說。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贈到身邊,還用那令人討厭的語調揶揄自己。

  沈竹芳本來不想理他,但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就咬著牙回他:「你不要以為現在還像以前一樣,被你欺負還不敢還嘴!」

  他瞪大眼睛,一連「嘖」了好幾下。「怎麼樣,現在變老所以敢還嘴了?看你這麼凶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大小姐,反而比較像擺地攤的阿婆!」

  「你──」

  「學長!」剛走出車子的秀芸趕緊跑過來,把趙學力拉住。「學長你快點過來,那邊有一群很奇怪的鳥耶!我記得學長以前是賞鳥社的,你快點過來看,我怕它們等一下就飛走了!」她藉機把趙學力拉開。

  趙學力被秀芸拉走,果然看到一群棲息在樹枝上的鳥。

  「那只是烏鴉。」他嗤笑,哭笑不得。

  「真的嗎?」秀芸瞪大眼睛,然後傻笑。「噢,因為人家沒有仔細觀察過鳥類,所以不知道嘛……」她搔搔頭,露出非常無辜的表情。

  「你還記得我喜歡看鳥?」趙學力有點驚訝。

  「對啊!」秀芸對他說:「只要是學長的事情,我都記得!」

  趙學力挑起眉,看了秀芸好一會兒。

  秀芸假裝沒事一樣,把臉別開,不過表情有點不自在。

  趙學力被秀芸拉開後,沈竹芳才有心情好好地賞雪。

  她慢慢籲一口氣緩和情緒,本來不錯的心情,差一點就因為那個討厭的傢伙,給全部破壞殆盡。

  慢慢的,沈竹芳走進被鏟到道路旁的小雪堆,內心的感觸卻一點點的擴大,因為在臺灣不易見到白雪,而那小小的雪堆,喚起了她三年多前,那令她永生都不能忘記的回憶……

  從山路上摔下來之前,他握住了她的手,但是仍止不住跌勢,他與她,兩個人就這樣一起滑下山崖。

  「啊!」突然而來,撞擊的劇痛,讓沈竹芳幾乎不能承受。

  就在她快要痛暈過去前,耳邊卻傳來他的聲音:

  「竹芳,你還好嗎?感覺怎麼樣?」陸拓正抱著她,呼喚她。「你在這裡不要動,我試著爬上去呼救──」

  「不要,不要離開我!」縱然意識漸漸遲緩,她仍然緊緊抓住他的衣角。

  「竹芳?」他的聲調充滿憂心。

  「不要離開我。」虛弱無力的她,只能這麼重複著。

  陸拓的眼神很複雜,那裡頭充滿了憂鬱、歉意、還有愧疚……

  「不、不要這樣,」她握住他的手,勉強扯出笑容,用盡最後力氣對他這麼說:「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你的錯。」

  醫院是一個蒼白的名詞。

  當戒指交還到她手上的時候,她全身二分之一的面積包裹著紗布。

  傷痛的過程,如此刻骨銘心的,在戒指回到她手上那一刻,以為不能再深化的痛苦,又再一次,更強烈的摧折她的心臟。

  「他說了什麼?」她問,聲調如死潭冷水,眸光如槁木死灰。

  「他說,」還戒指的朋友擔憂地凝視她絕望的眼睛,仍不得不說:「對不起。」

  對不起?

  三年深厚的愛情,到最後,竟然只換來「對不起」這三個字。

  可是,為什麼,她的淚水沒有辦法流下?

  為什麼她的心像冬天的寒漠,沒有辦法感覺?

  是因為這個世界的悲劇與無情,把她的心整個凍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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