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湛露 > 太傅戲醫女 | 上頁 下頁
四十七


  顧芳華不甘示弱反駁,「敲我?先敲你吧!你這個不知道感思圖報、沒心沒肺的傢伙,到底是幾時認出我的?不肯和我敘舊也就罷了!還一直和我過不去,成心和我作對是為什麼?」

  「為什麼?」他的臉緩緩迫近,「就為了這一刻——」倏然覆住那喋喋不休的紅唇,這一刻不是偷香,而是赤裸裸的熱吻。

  在她意識情醒的時候,在她所有的記憶都回籠的時候,在她終於認出彼此、想起過往那段幾乎被她遺忘的日子的時候,在他……確定這丫頭的確是他命中註定的剋星的時候,他再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口,不讓她有片刻的喘息,將這些年的思念、牽掛,重逢後不能相認的相思、眷戀,統統注入到這一吻中。

  因為過於激烈,唇齒廝磨甚至有了一些血腥的味道,但是他的心裡卻愉悅得好像飛上了九重天。

  這丫頭……讓他足足等了十年啊——

  十年前,八歲的顧芳華看上去較一般同齡的玩伴嬌小,外人若不知道,還當她只有五、六歲。當年她貪玩,便和家裡的丫鬢上街看花燈,不小心走散了,竟被一個人販子用手帕捂住口鼻,硬是拽進京城郊外的一座小院子。

  第一日,她剛烈得不吃不喝,絕食抗議,結果遭到一頓暴打。第二日,她就見風使舵地裝可憐,但人販子依然對她不理不睬,還給她拴上一條粗粗的鐵鍊,鐵鍊上又掛了一顆鐵球,教她行動艱難,根本別想逃跑的事情。

  就在她絕望得想著自己這輩子己沒有可能回家的時候,人販子的手下忽然和他報告,說那個被抓來的富家公子病得很重,大概就快死了,說不定是得了什麼要不得的傳染病,一天到晚咳得厲害,是不是要替他找個大夫抓藥?

  人販子氣憤地說:「還沒來得及找他爹娘要錢呢,找什麼大夫?萬一暴露了我們的藏身處怎麼辦?不行!你去找個人伺候他,必須讓他活著,就憑他脖子上掛的那條玉墜,他家的錢就絕對少不了!非要逼問出他的爹娘是誰不可。」

  顧芳華自小看醫書,也有一顆醫者之心,聽說有人病了,便挺身說道:「我會看病。」

  人販子看著她冷笑,「小小年紀就會說謊。」

  「我真的會!」一提到醫術顧芳華就萬分自信,當場朗朗背誦了一段醫書,還煞有介事地給那人販子把了脈,說他肝火旺盛,脾虧腎虛,要先去火,再補脾腎,說得人販子一愣一愣的,也信了她了。

  顯然人販子雖希望那個富家公子活著,但是又怕他得的是傳染病,自己不敢進屋照顧,於是左思右想後,還是決定把顧芳華踢進那間小屋裡碰碰運氣。

  當顧芳華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恐懼地摸黑走進小屋時,鐵鍊子在地上拖行著,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在小屋中回蕩。

  「有人嗎?」她輕聲問。

  黑暗中有道虛弱的聲音響起,「你是誰?」

  「我叫顧芳華,那些人要我來照顧你,聽說你生病了。」她摸索著,順著聲音找到床架子。

  「你走吧,我可能生了重病,不要傳染給你。」說著,那人又咳了好幾聲。

  但顧芳華骨子裡偏有幾分執拗勁兒,硬生生地拉過那人的手,號了脈,說:「你得的像是肺病,可能是這幾天沒有吃好睡好又冷著了,不見得會傳染。你放心,我陪你幾日,你就會見好的。」

  那只冰涼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問道:「你今年幾歲?」

  「八歲。」

  「好年輕啊……」他感慨著,「這麼年輕就要陪我等死,我若是牽連了你,會於心不安的。」

  「那你就快快好起來嘛,等你好了,咱們兩人就可以一起從這裡逃出去了。」她摸著他的額頭,又道:「你發燒了,我去叫他們給你熬藥。」轉身,她艱難地往房門口走,地上還拖著鐵鍊,嘩啦嘩啦響著。

  床上的人又問:「是什麼聲音在響?」

  顧芳華笑嘻嘻地說:「很討厭的鐵鍊子,很吵對不對?可惜套在我腳上了,我沒辦法把它摘下來,不過沒關係,你把它想成編鐘的聲音就不那麼心煩了,你聽——當!這是宮,當!這是角,當!這是微,當!這是羽。是不是挺好聽的?」

  這,是顧芳華與那個神秘病人交流的開始。

  因為屋內很黑,但人販子又不許她點燈,所以兩人都不知道對方樣貌。每天都是由顧芳華送菜送飯照顧那個病人,她就拖著沉重的鐵鍊和鐵球往返於屋內屋外。

  漸漸的,她知道那個病人是一個比自己年紀大幾歲的小哥哥,而且聽人販子的口氣,這個小哥哥比自己值錢得多,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被人販子弄到這兒來。

  她開的藥,多少起了作用,照顧那小哥哥的第三日,他的燒也退了,咳嗽聲也少了。

  人販子很高興,私下商量著該怎麼逼問那富家公子的家世,好去要扶贖金。

  顧芳華也替他高興,說:「他們要是知道你爹娘在哪兒,你爹娘就可以帶著銀子來救你了。」

  「別傻了。」少年公子苦笑一聲,撫摸著她的臉煩,「他們是綁匪,得了贖金就會把我殺了,不會放我回家,給他們帶來風險。」

  「啊?殺你?那怎麼行!」顧芳華義憤填膺地說:「殺人是犯法的,我不會讓他們殺你的!你放心,我陪著你,我保護你。」

  黑暗中,那只撫摸她臉頰的手仿佛顫抖了一下,接著摟過她的肩膀,將她的頭按在他的胸口,「你小小年紀,竟有這樣的膽量……」然後,仿佛下定了決心,他沉聲說:「好!我不會死,我們倆要活著出去!」

  此後他更努力地喝藥,她則絞盡腦什地想那些醫書中大概有什麼藥方會對他有用,結果在她誤打誤撞的調養下,他的身子竟慢慢地好起來了,咳嗽完全沒了,聲音也情朗了許多。

  這房間除了門之外,窗戶已經被人販子用木頭牢牢地釘死,幾乎沒有光線可以沒射進屋裡來,顧芳華和那少年公子一起相處了七、八日,依舊對彼此的容貌都看不清。

  「小哥哥,你叫什麼名?」幾天後她才想起這個關鍵的問題。

  他沉默片刻,「還是先不要告訴你。」

  「為什麼?」她嘟起紅唇,「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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