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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城門每日進出之人極多,問過兵卒,都難有印象。我想,若是怡妃苦心喬裝打扮,是很難被人發現的。陛下是否可以請宮廷畫師,畫一幅怡妃的肖像,分發各城,便於查尋?」

  皇甫夕沒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良久,直到何飛虎不解地抬頭偷偷瞥向他時,他才重新開口——

  「叫人備紙筆。」

  這話是說給旁邊的執事太監聽的。

  太監剛要走,皇甫夕又說了一句,「是畫紙,把畫案一併抬過來。」

  何飛虎沒有想到,皇帝要親自畫這幅畫像。

  當畫案畫紙、筆墨全都備齊之後,皇甫夕握著飽蘸墨色的毛筆,卻遲疑了。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太監,問道:「你見過怡妃嗎?」

  「奴才見過。偶爾宮中設宴,怡妃會來,只是她每次都是坐在角落裡,看得也不是十分真切。」

  皇甫夕清清淡淡地一笑,「她封了妃,還是這樣不張揚的性格嗎?」話音落下之時,筆鋒也已落下。碩大的宣紙上,一個嫵媚的清秀佳人隨著墨色的暈染逐漸呈現。

  他一邊用墨色勾點著輪廓,一邊喃喃自語,「她該長高一點了吧?也許眉尾會再長一點,鼻骨卻是變不了了。這髮式,也該有所不同,只是不知道她現在是胖是瘦?這臉,該畫得再圓潤一點……」

  太監看得訝異,忍不住出聲贊道:「陛下,這畫上的人和怡妃實在是像極了,連怡妃眼角的這顆小痣您都沒有點錯。」

  「哦?是嗎?」皇甫夕淡淡地反問,「你看還有沒有不像的地方?」

  太監又看了一陣,遲疑著說:「好像……怡妃本人比畫像要再瘦一點。」

  「要瘦一點?」他一楞,「她原本就已經很瘦了,現在難道還要再瘦?」

  聽上去好像皇帝和怡妃以前就已經認識?太監不敢多問,只是據實回答,「怡妃娘娘身形向來纖弱,宮內常說她一直不得先帝寵倖,只怕……就是因為太瘦的緣故。」

  這太監一說完這話自己後悔了。怎麼能把先帝的後宮秘聞拿來跟新帝說?

  皇甫夕卻聽得入神,良久後問道:「她一直不受寵嗎?」

  「聽說……封號之後,先帝……一直未曾臨幸騎鶴殿。」

  他瞳眸一閃,「為何?」

  「奴才不知,所以宮中才有之前的傳聞。」

  皇甫夕擱下筆,對何飛虎說:「你先退下吧,回頭朕叫宮廷裡的畫師給你謄畫幾張,拿去尋人。」

  何飛虎退下後,他又問向那名太監,「怡妃是怎樣受封的,你知道嗎?」

  「奴才知道。那年有國外使節來朝,先帝怕禮部的人不懂海外禮儀,就命人先學海外禮典。結果從藏書樓找來書後,發現最關鍵的幾頁竟然因為年久受潮,已經黴爛了。先帝震怒,下令要將負責看管藏書樓的幾名宮女一起處斬。

  「怡妃那時候是藏書樓的一名宮女,結果她竟然挺身而出,說看過那本禮典,書上的內容可以背寫下來,希望將功贖罪。先帝不信,讓她當場默寫,結果居然真的默了下來,又找來禮部的人核實查證之後,確認她所默之文就是書中的原文。先帝龍顏大悅,說宮中有這等才女不該埋沒,當場封了妃號。」

  皇甫夕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像是能夠想像唐可怡在眾目睽睽、情勢緊急之下從容書寫的樣子,再問道:「先帝就一次都沒有寵倖過她?」

  「那時正巧來訪的國外使節還送給先帝兩名美女,那一對美女長得天香國色,千嬌百媚,相比之下,恰妃就……」太監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和絕代佳麗相比,唐可怡實在沒有多少姿色可言。

  「先帝寵倖那兩名美女長達一年,漸漸地也就把怡妃忘了。怡妃一直住在騎鶴殿,除了明妃偶爾去和她聊聊天之外,宮中也無人再記得她。」

  小太監的平靜敘述聽在皇甫夕的心頭卻是又酸又疼。

  酸,是為了她曾經身許皇兄的這個事實,即使沒有夫妻之實,但她確實是在這漫長的兩年中,在名義上屬於另一個男人。

  疼,是為了她默然接受這孤獨冷落的事實時,所表現出的從容淡然。他自小在宮中長大,知道宮裡的女人最盼的是什麼,最怕的又是什麼。

  不過,他心底其實最多的是狂喜,他慶倖皇兄未曾寵倖她,並不是因為他不能接受,而是因為有了皇兄的冷落,才有了讓她逃脫一起殉葬的結局,讓他和她,有活著再見一面的可能。

  唐可怡變賣了自己從宮中帶出來的一點珠寶,湊出了路費。途中,恰巧遇到一對要返鄉探親的老夫婦,他們會途經宿縣,於是她主動要求和他們同路。老夫婦待人真誠,見她一介年輕單身女子,也沒有多心,就答應了下來。

  一路上她沉默寡言謹慎本份,也主動幫兩位老人提拿東西,讓老人很是高興。

  「唐姑娘啊,你成親了沒有?」徐婆婆看著她,越看越是喜歡。「我娘家有個侄子,為人忠厚,挺不錯的。你若是還沒有成親,我給你撮合撮合如何?」

  唐可怡報之以笑容,「婆婆,謝謝您了。我……我成過親了。」

  「哦?是嗎?」徐婆婆很遺憾的樣子。「那你家男人呢?怎麼沒有陪你一起出門?」

  「他……已經去世了。」她臉上微露尷尬,生怕老人家再問下去會問出什麼她不該說的東西。

  「哦,那真是可惜。」徐婆婆看著她年輕的面容歎道:「這麼小的年紀就成了寡婦,日後一個人過日子,可真是為難你了!」

  一旁的徐老伯推著妻子說:「你真是個瞎打聽,人家的事情問東問西,問個沒完,你看她的臉都快被你問紅了。對了,唐姑娘,你說你要去宿縣看你娘,那你娘是宿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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