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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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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這東嶽,這皇宮,這天下,這天下中的任何一人,都該屬於他了。 騎鶴殿中的梔子樹最多。當清晨太監們拿著斧頭砍樹的聲音把怡妃驚醒時,她驚詫地奔出來,入目的盡是倒了一地的花木。 她不由得心痛地頓足喊道:「住手住手!你們好大的膽子!這是先祖所種下的樹,誰讓你們砍的?」 「回稟娘娘,這是當今陛下的旨意。」太監是很懂得狗眼識人的。雖然先祖的話也是聖旨,但是當今帝王的話更不可違逆。不管先祖為何而種這些樹,當今皇上下旨要砍,自然就要全砍了。 而眼前這個沒啥地位的先帝遺妃,無論說什麼、做什麼,又有誰會去在意? 斧頭重重地砍在樹幹上,一棵棵接連倒下,像是無憑無依的人兒被攔腰斬斷。 曾經這些樹就和那些鮮妍如花的嬪妃一樣,是宮中的傳奇和榮寵,但是更朝換代之後,連它們都一併被嫌棄。 怡妃怔怔地站在院子一角,看著眼前的情景,卻無能為力。 她向來知道自己是渺小的。從十二歲入宮到現在,已經八年。在藏書樓做值掃宮女的那幾年,是她最清閒快樂的日子,若不是後來遇到那個人,顛覆了她許多認知,她也許會一輩子單純快樂地過下去。 如今,她又忽然明白,原來單純快樂的生活,無論在任何時候,都只是一種妄想而已,因為這種日子要仰仗別人的成全才能有,而她,俗世中的一粒凡塵、皇宮中的一株小草,誰來庇佑?又能仰仗於誰? 明妃又來了。 明妃和她同一年入宮,怡妃起先被分配到藏書樓去打掃,而明妃則比她命好一些,分到皇后宮中。後來先帝偶爾到皇后宮中時,看上了明妃,一夜寵倖之後,珠胎暗結。 雖然皇后為此很是動怒,但礙於明妃有了皇子,也不得不同意皇上冊封妃子。明妃從一名宮女升為貴人,又用了兩年時間升為妃子,好不容易總算是熬出了頭,也成了所有宮女心中的榜樣。雖然後來皇子因病夭折,但陛下對她的寵愛不減,日子過得依舊風光。 怡妃,卻是完全不同的路子。她在藏書樓辛苦熬了六年,沒有人認得她,宮內也沒有人過問她。十八歲這年,按宮內祖制,如她這樣在宮中服滿六年,依然沒有晉封,而宮外還有親人的宮女,是可以出宮返鄉的。 她一天天算著日子,期待著回家與親人同聚。偶然間,卻因為一件事,被先帝看重,一下子就從宮女封為怡妃,羨煞旁人。 剛被冊封的時候,連明妃這樣的多年好友,來看她時,話裡話外都帶著妒意。她也只是一笑置之。 雖被冊封,但先帝因為種種原因,一直還沒有來得及翻牌子寵倖她。 對於怡妃來說,屬於她的榮寵還未到來,就已悄然失去,這天上地下的轉變,聽來如夢一般,又是多麼諷刺。 這幾天因為先皇遺旨,讓嚇得六神無主、驚惶失措的明妃重新把冷靜自持的怡妃當作她最可信賴的好朋友,時不時跑來找怡妃商量對策。 這一次明妃的到來顯得很是焦慮,或者說,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都很焦慮,焦慮對前途的不安,生死未蔔。 「小怡,我剛聽到了一個消息,說是新帝要讓我們所有先帝遺妃都搬到宮外去住。」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她臉色都白了。 怡妃卻很平靜,反而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這樣很好啊,離開這座皇宮,就是離開一個是非之地。」 「可是出了宮,我們等於少了一道保護的屏障,誰知道外頭是怎樣的景況?到時候不是要任人宰割……」 「我們留在宮中難道就不是任人宰割了嗎?」怡妃輕聲道,「出去了,反而是一步活路。」 可以離開這座死氣沉沉,甚至連梔子花香都聞不到的皇宮,對她來說其實是一種幸運,所以她聽了雀躍不已。這是她長久以來難得聽到的一則好消息了。 「你確定這消息來源可靠嗎?」怡妃再問。 明妃皺眉說著,「是我宮裡的宮女聽臥龍宮的太監提到的。她說有人向陛下進言,希望新帝下旨,將我們都遷到宮外去,讓日後新帝的新妃可以住進來。」 「那新帝的意思呢?」 「不知道,那太監只聽了一半就出來了。他原本是進殿內奉茶,不能多留。」 怡妃的眉宇卻蹙了起來,「如此聽來,這只是一道毫無意義的消息而已,新帝有可能不會答應。」 「真的嗎?」明妃又興奮得握住她的手,「小怡,實話實說,我不想搬出去,拜月宮是我的,我住了好多年,我曾想過自己若有一天會死,也要死在那裡,我實在受不了把它交出去。」 怡妃一笑,「包括拿皇陵和你交換?」 明妃倏然變了臉色,推了她一把,「和你說正經話,你別來嚇我。」 「我說的也是正經話……」她悵然地說:「難道你想和新帝的寵妃爭寵嗎?」 「和那些少不更事的女孩子比起來,我哪點不如她們?」明妃沮喪回道。前方恰好置有一面銅鏡,倒映出她的影子。她才不過雙十的年紀,絕對不算老,鏡中那張明豔的面容曾經在眾多青春美麗的臉孔中被先帝一眼看中。 而今,這朵美麗的花兒就要凋謝了嗎?真的是不甘心。 怡妃看著好友的背影,柔聲安撫,「好了,明萱,這是我們的命。這皇宮已經不屬於我們了,又何必留戀?不如我陪你去外面散散心?不過算了,這外面也沒什麼地方可走,到處都是被砍斷的梔子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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