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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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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封二惦記自家的麥子該割了,就決定回去,費大肚子卻說他家裡沒有麥子再多幹幾天。那天晚上臨走時,費大肚子讓他給老婆捎個話,說他過個三兩天才能回去。封二至今清楚地記著,那個晚上熱烘烘的西南風刮得很猛,將那些沒有收割的麥子刮出了無數個此起彼伏的漩渦,讓他感到有些發暈。走進村裡已快半夜,家家戶戶都已睡了。費大肚子的家在村前,沒有院牆只有兩間破草屋。 封二走過這兒,想起費大肚子的囑託,就走到了那破屋前。他說:「嫂子睡啦?」屋裡沒有人應。再喊一聲,屋裡還是沒有人應。他想難道這女人沒在家?就推了推門。奇怪,那門竟沒閂,一推就開了。封二就走了進去。這時候,她看見了從破窗裡照進來的一大片月光和月光裡一個白花花的光身子。封二見這身子比自己老婆白得多,一時興起,便脫掉褲子上去了。在進入的一刹那,那女人睜開了眼。 封二羞羞地道:「費二哥叫我捎個信,他過幾天才回來。」女人「撲哧」一笑:「你就這樣捎信兒呀?」封二不好意思再說什麼,趕緊將臉扭到一邊繼續做他的事,做完事就走了。那女人既沒留他也沒起身送他,依舊白花花地躺在那裡……這是封二平生唯一的一次豔遇。就這麼占了別人的老婆,每次想起來,封二都有著一種隱秘的快樂,同時也有著一絲暗暗的歉疚。但總起來說快樂還是占上風的。今天,他將自己的犁鏵插進別人種了多年的土地,一股難言的快樂又蕩漾在心頭。於是,他揚起脖子,高聲喊起了被魯南莊稼人稱之為「喝溜」的吆牛號子: 「喲呵呵呵嗨喲嗨喲呵——,喲呵呵呵嗨喲嗨喲呵——!」 喊過一遍,覺得意猶未盡,便接著再喊。喊到第三遍上,他覺得身後地邊的路上走過來一個人。那人說:「二叔,你耕這地,想沒想過是替旁人耕的?」 封二回身一看,那人竟是地的原主封鐵頭。 封鐵頭下決心要在天牛廟鬧農會了。他首先找到姑家表哥封木匠,拿出蔣先生發給自己的三角木牌兒,讓表哥照著做一批。封木匠便依樣畫葫蘆,用一些邊角料給他做了半麻袋。鐵頭背回去,便開始發展會員。發展的第一批是他小時一塊兒上山拾草的五六個夥伴。那時一幫光腚蟲子不知愁,拾一會兒草便在山上瘋。他們常玩的一種遊戲是學羊頂仗:兩個小孩趴在那裡,一下一下地撞腦殼子。 鐵頭之所以叫鐵頭,就因為他在孩子堆裡頭最硬,誰也撞不過他。這幫人眼下大都成了家,都是些鋤地戶子。一聽鐵頭要領他們爭永佃權,立即表示願幹。鐵頭便一人發了一個三角木牌給他們。想想上面還應刻名字的,但他們中間沒有一個能認得螞蟻爪子,便說:「名字就免刻了,反正誰有木牌誰就是會員。」 有兩個人這時手拿木牌表現出忐忑。鐵頭問他們為何,他們說想起了自己還是青旗會的會員,是甯家大少爺手下的。當時覺得青旗會使槍弄棒地怪好玩,就入了,如今再入農會跟財主家作對,這合適嗎?鐵頭也覺得這是個問題,說:「你們想想吧,反天只能入一邊。」這兩個人想了想,一個要舍青旗入農會,一個要留在青旗會裡頭。要留青旗會的這人說,寧可金已經答應他,要讓褚壇主給他裝身,讓他成為楊二郎。鐵頭便沒強求他,將他的三角木牌收回作罷。 以這幾人為骨幹,鐵頭在鋤地戶子中加緊發展起會員。他存放家中的三角木牌兩天內去了三分之一。在此過程中,幾個骨幹也嶄露了頭角。其中有兩個是最堅決的,一個是封從青,一個是費百歲。他們兩人的地今年都被東家抽掉,正窩了一肚子火。 這個時候,一個稱呼也在村中流傳開了,說鐵頭正在組建的是「土蟮會」。究其原因,是封木匠在三角木牌上刻的犁過於粗疏,彎彎曲曲恰似一條蚯蚓。鐵頭對這些也無心鄭重更正,說:願叫土蟮會就叫,反正有咱的地種就行! 在農會會員發展到五六十號人的時候,鐵頭組織了第一次公開行動。他也撿了天牛廟逢集的日子,約定這天都到村前鐵牛旁邊集合,然後一起去找寧學祥。按鐵頭心裡的意思,是應該先去費左氏家中的。他要給這個老寡婦一個下馬威,讓她看看抽了他的地所帶來的直接後果,並讓她當面答應將抽回去的地再還給他。但他又想,這樣做未免讓他的部屬看出太顧自己。再說,打蛇打頭擒賊擒王,寧學祥是天牛廟的首富,而且最愛隨便抽地,還是先找他為是。 當天牛廟村前集市上來人已多,那個紫黑色的鐵牛有三分之二的身軀沐浴在早春陽光裡的時候,農會會員已經在那兒站了一片。這時,一些本村和外村的人向他們指指戳戳:「看,土蟮會!土蟮會!一幫土蟮!」這把一些農會會員激怒了,封從青肚子一挺大聲罵道:「土蟮?土蟮是拱你娘的×的!」 封鐵頭見人到得差不多了,便招呼會員們住村裡走。這幫窮漢沒有一人有好衣裳穿,全是露著灰色敗絮的破棉襖。至於下身,有人連棉的都沒有,只穿幾條套在一起的破單褲。隨著這支隊伍的出現,村街兩邊很快聚滿了看熱鬧的人。 走過兩條街,便是寧學祥的家。一轉過牆角,農會會員們都吃了一驚:只見寧家那個高高大大的門樓前邊,寧可金正帶了幾十個青旗會員站在那裡。那些人的手中,有木棍,有槍攮子,有大刀片,還有十來杆鋼槍。農會的隊伍中,立馬有幾個人溜了出去。他們拱進街旁的人堆裡,轉回身來當看景的沒事人,有的還叫:「喲,鐵頭這些人是要幹啥呀?」 鐵頭長到這麼大,還是第一回與甯家人面對面說事,看看今天又是這麼個陣勢,心裡也有幾分怵。但他還是硬著頭皮,領著已經變得薄弱的隊伍走上去了。他向寧可金說:「我要找老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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