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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這……」汪女郎遲疑了一下,「我不要拍電報,我……要去找他,我還有東西要當面給他呢。」汪女郎也是有兩手的,不會束手就擒。

  「那你說吧,」大伯抓起筆,一副要記錄的樣子,「你哥哥叫什麼名字?」

  「這跟找地址有什麼關係?」汪女郎哪知道今天遇到「鬼」了。

  「有關係,」大伯說。他是一定要逼她說出名字的,以證明他的判斷,「這個單位有三個地方,不同的部門在不同的地方,你不說具體人名我怎麼告訴你具體地址。」

  這個理由編得好,汪女郎這才說她哥哥叫陳家鵠。大伯一聽「陳家鵠」三個字,又驚又喜。喜的是他的預感應驗了,驚的是:此人到底是誰?大伯見過陳家鵠妹妹,眼前的人肯定不是。她是誰?大伯一邊尋思著,一邊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點著頭說:「哦,我有這個印象,這個名字……後面那個『鵠』字我不認識,還專門查過字典呢。」

  汪女郎暗自竊喜,「那就麻煩你幫我找一下好嗎,大伯?」

  「好的,好的。」大伯露出大伯應有的慈祥的笑容,起了身,殷勤地拉出一張凳子,客氣地請她坐,「你稍微等一下,記錄本在另外一個辦公室裡,我這就去幫你查。」

  「謝謝,謝謝,」汪女郎湊上前,綻放出職業的笑容,「謝謝大伯。」

  「不客氣,不客氣。」大伯聞到了對方身上濃郁的香氣,於是聯想到那個著名的日本女間諜川島芳子,十多年前他曾在北平和那個壞女人有過一面之交,留下深刻印象。出門之際,為了穩住她,大伯又給自己埋了個伏筆,「也不知我同事在不在辦公室,萬一不在你只有耐心等一下囉。」

  此時,大伯已經知道眼前這個女人的下場了。

  六

  大伯其實就是老錢。

  老錢怎麼會在這兒?

  說來話長。可以一點不誇張地說,陳家鵠進黑室有共產黨人的諸多功勞,他因李政動員而回國,因老錢和小狄捨命相救才留下性命,包括最後在陳家鵠與陸從駿僵局難破之際,天上星為了他的安全考慮,主動勸他加入黑室,難堪的僵局才得以鬆動、緩和。但是現在陳家鵠一走,杳無音訊,這可也不是個事。風箏放出去,要收得回來。天上星決定把他放給黑室,不是說把他放棄了,而是請黑室暫時「養」著他,等待時機成熟時,再「另謀出路」。

  既是如此,怎能「杳無音訊」?

  必須找到他!只有知道他人在哪裡,聯繫得上,才有可能做進一步努力,去潛移默化他。完成這個任務——找到他,非李政莫屬。於是乎,李政時常以「莫須有」的理由,隔三差五地出現在陳家庭園裡,飯桌上,棋局上……老爺子以前其實不會下棋(象棋),是李政生生地把他教會了,惹他上了癮,給自己固定了一個可以常來常往的理由。惠子第一次收到陳家鵠信的當天傍晚,李政又來蹭飯了。沉浸在剛收到信的喜悅中的惠子見了李政,忍不住悄悄告訴他:家鵠來信了。

  「是嗎?難怪我看你臉上像停了一隻花喜鵲。」李政喜形於色。他想,真是巧啊,下午天上星還專門召他去見面,一是問他有沒有陳家鵠的消息,二是佈置他一個新任務(爭取惠子)。現在兩件事已經有一件落實,陳家鵠終於有消息了。「怎麼樣,他都好吧?」李政問惠子。

  「嗯。」惠子點頭,問,「他給你去信了嗎?」

  「他哪有時間給我寫信哦,」李政笑聲連連,妙趣橫生,「他寧願給你寫十封也不願給我寫一封,雖然我早你二十幾年認識他。因此說,這不僅僅是個時間問題,更主要是個心情的問題。」

  「哪裡,」惠子臉紅紅地說,「你是家鵠最好的朋友。」

  「能好過你嗎?自從有了你,惠子,我就是西山之落日,殘陽啊,只剩薄薄的餘暉。」幽默是為了讓氣氛更加輕鬆,以便自然而然地探知黑室地址。「有一種人就是這樣,重色輕友啊。」李政似乎有點求勝心切,幽默有失分寸。惠子不是可以隨便開玩笑的,她靦腆、害羞,玩笑開過頭了反而會讓局面尷尬。他意識到這點後,一時心亂,問了一句剛問過的話,「怎麼樣,他都好吧?」話音未落他想起才剛問過,又馬上轉換話題,「那個……在哪裡呢他單位?是遠在天邊,還是近在眼前?」這終於算是切入正題了。

  惠子搖頭,「我也不知道。」

  李政笑道:「你也不知道?那信是從天上飛來的。」

  惠子解釋,「真的,只有一個信箱。」

  以李政的口才和心計,從惠子嘴裡掏個「多少號信箱」易如反掌。李政知道了,老錢當然不會不知道。為什麼老錢對「166信箱」那麼敏感,原因就在這裡。

  再說,天上星還佈置給李政的另一個任務是,希望他做做惠子的工作,讓惠子去他們那兒供個職,這樣便於他們將來跟陳家鵠作做一步的溝通。惠子在他們這兒工作,陳家鵠就是他們單位的家屬了。

  李政知道,這事歸根到底決定權在兩位老人身上,所以李政有意選擇在飯桌上說:「噯,惠子,家鵠不在家,要不你也去找個工作做做吧。」

  果不其然,惠子不表態,抬頭看著二老,「我聽爸爸媽媽的。」

  李政對二老說:「我看行,你們覺得呢?」

  陳父說:「那要看什麼工作,惠子合不合適。」

  陳母說:「能去你那兒工作我看是可以的,反正惠子待在家裡也沒事。」

  李政說:「我那邊都是現役軍人,不合適的,昨天我碰到一個八路軍辦事處的老朋友,聽說他們正想找一個懂日語的人做翻譯工作,我倒覺得惠子去挺合適的,上班也不遠,坐電車就兩站路。」

  「這不合適。」陳父當即反對,口氣堅決,「這像什麼話,家鵠在國民黨這邊供職,惠子去共產黨那邊,明擺的給人說閒話。」

  李政笑道:「這有什麼嘛,現在是國共合作時期。」

  陳父搖頭,「有些事你不能光看表面,國共兩家總的說是一對冤家,別看今天說的比唱的好聽,可哪天說不定又鬧騰上了。」老人家這天心情不錯,話多,像站在了講臺上,「李政,棋盤上你是我的處長,離開棋盤你只能做我的學生。中國的事情複雜著哪,尤其是政治上,光憑兩隻眼睛是看不到東西的,要有第三隻眼。李政,你的見識太短了,我看也就是這筷子這麼長。什麼叫見多識廣?到了我這年齡就見多識廣了,你現在還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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