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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譚斌只好乾笑。

  「算了,不說你了。」沈培氣餒,「週末咱們去昌平好不好?」

  「你又出什麼妖蛾子?」

  「兩個週末你都在加班,想讓你出去散散心。」

  晚飯時譚斌多喝了兩杯清酒,這會兒酒意上湧,熱得心浮氣躁,很有點不耐煩,「週五再說,誰知道週末會有什麼突發事件?」

  「也好。」沈培似乎歎口氣,語氣十分隱忍遷就,「那你早點睡,週五我給你電話。」

  譚斌內心忽然牽動,叫了一聲:「小培……」

  「什麼事?」

  「沒事。」譚斌的聲音異常溫柔,「你也早點睡。」

  沈培在那邊對著話筒吹口氣,吹得譚斌耳後一陣酥麻。他清楚而快樂地說:「我愛你,寶貝兒,晚安!」

  事實被餘永麟不幸而言中。

  MPL的傳統,一般稍微重大的消息,都會選擇在週末或者節前發佈。因為隨後幾天的休息日會消化掉潛在的騷動和震盪,假期結束便是一個全新的局面。

  週五工作日的最後一個小時,宣佈北方區銷售總監任命的郵件,以劉秉康的名義,發到MPL中國公司所有相關員工的信箱裡。

  譚斌與喬利維分管北方區,兩人的頭銜,都有一個Acting,代理銷售總監,直接報告給劉秉康。不同的是,譚斌負責北京、天津、河北和河南地區,其餘將近十個北方省市,都劃到了喬利維名下。

  這情況很微妙,喬利維管的片兒比譚斌大,但都是業務發展一般的中型客戶。譚斌手裡的北京,不僅是全球最大的客戶項目之一,也是MPL在中國最大的客戶,普達集團公司的總部所在地。

  在同一塊業務設兩個平起平坐的位置,職責分工再詳細,也不可能明晰到每一件具體的事情,其間的合作和摩擦都難以避免。情勢擺明瞭要把兩人架在炭火上煎熬。即使譚斌已提前知道消息,乍看到郵件時,心境依然五味雜陳,不滿、失望和興奮兼而有之。

  她光著腳站在沈培身後,欲言又止。

  沈培正站在水槽邊清洗畫筆,頸後的頭髮順滑光潤,完全夠資格為飄柔做廣告。

  她咳嗽一聲。

  「你來了。」聽到她的聲音,沈培迅速轉身,張開水淋淋的雙手,低下頭吻她的眼睛和嘴唇。

  「沈培,我升職了。」譚斌摟著他的腰,把臉藏進他的胸前,低聲說。

  沈培戴著整幅皮圍裙和膠皮手套,涼冰冰的皮子貼在臉上,很不舒服。

  「好事啊,你一向能幹。」沈培摘下手套,神色沒有任何波瀾,就像聽到今晚出去吃飯一樣淡然。

  「可是我並不高興。」

  「為什麼?」

  「因為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被不公平對待了。」

  沈培笑起來,抵著她的額頭,直看進她的眼睛中去:「寶貝兒,貪心不足蛇吞象。」

  「沈培……」

  「嗯?」

  「為什麼你從不抱怨?」

  沈培抱緊她一點:「抱怨什麼?我現在衣食無憂,女朋友又漂亮又能幹,為什麼抱怨?」

  譚斌抬起頭,像是頭回見面,細細打量男友。頻繁的室外寫生,令沈培露在外面的肌膚呈現淡淡的棕褐,卻質地柔軟,不見一絲風霜之色。

  他有一個著名國畫家的父親,入行之初就有人捧,占盡天時地利,成名輕而易舉。沈培的字典裡,沒有掙扎、奮鬥這一類的字眼,他本人也沒有太大的野心,所以他的臉上,找不到任何苦澀之態。

  譚斌直撇嘴:「要不怎麼說,同人不同命呢!梵高,天才不是?好,一生困苦,死了倒便宜無數奸商。」她自己都覺得,口氣酸溜溜的不同往常。

  沈培拍著她的背,禁不住失笑:「其實我們這一行,最容易聽到牢騷,一句懷才不遇,可以抱怨一輩子。」

  譚斌說:「職場中沒有懷才不遇這回事,我們只會找個角落,反省自己學藝不精。」

  她的語氣調侃,嘴角那點笑容卻讓沈培看得心疼。他有點不知所措,松脫雙臂放開她,脫下圍裙扔在一邊。原來裡面穿著一件牙白色的絲襯衣,半透明的材質,隱隱露出寬肩細腰。

  譚斌把手伸進沈培的襯衣,摩挲著他背部結實的肌肉,心中忍不住生出猥瑣的念頭,簌簌地笑出聲。

  沈培的朋友中,以不修邊幅的居多,這似乎是業內不成文的規矩。貧困造就天才,好像早已成為公論,困窘衍生的戾氣融入作品,才能煥發出非凡的生命力。

  像沈培這樣起居講究的八旗後裔,純屬其中的異類,很為同行詬病,亦連累他的畫風,被激烈地抨擊為華麗而空洞。但他的心態卻很好,一概嗤之以鼻。

  沈培說:「藝術家最重要的是什麼?就是不要讓他人的噪音淹沒你內心的聲音。」

  譚斌肅然起敬。他時常有驚人之語。但是隨後一句補充,馬上讓譚斌滿腔敬意化為烏有。

  沈培說:「迎合這些人有什麼用?買我畫的又不是他們。」

  這些細節若傳進文曉慧耳朵裡,一準會讓她笑歪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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