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格子間女人 | 上頁 下頁 |
| 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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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聲一傳出來,便知道是嚴謹。「喂,上手了沒有?我沒攪黃你的好事吧?」 程睿敏異常惱火:「你把人巴巴地騙來,這麼大雨怎麼辦?你滾過來,把人送回去。」 此處是別墅集中的地方,很少有空出租車經過,天氣不好的時候更加困難。 嚴謹笑得直喘氣,「程小么,這是多好的藉口啊,老天都在給你創造機會,你再矯情,當心天打雷劈。」 「少廢話,趕緊開車過來。」 「老子沒那閑功夫。」嚴謹一字字說完,撲嗒一聲掛了電話。 程睿敏氣得說不出話,站在窗前猶豫很久。他回到客廳,發現譚斌站在樓梯過道處,正仰臉注視著牆上的照片。 樓梯下的空間長約六米,十幾平米的牆壁上,掛滿了相框。那些鏡框是程睿敏從世界各地搜尋來的收藏,各種材質都有。其中一部分黑白照片,顏色已經發黃,顯然經過了不少年頭。 譚斌看到戴著紅領巾的少年程睿敏,一位五六十歲的清瘦老人摟著他的肩膀,身後是S大著名的標誌。 更早一些的,一看就知道是母子兩人,眉眼的神韻頗為相似,那女子脂粉不施,身上的裝束是八十年代初的服飾,但五官秀麗,笑容溫柔,竟是難得的天然美女。 一路看下來,譚斌隱約覺得少點什麼,卻又想不起為什麼。此刻讓她目光定格的,是一幅彩色照片。 三個十八九歲的少年, 並肩勾腿坐在石欄上,對著鏡頭笑得青春燦爛。雖然年少青澀,但容貌與今日相比,似乎並無太大變化,一眼就能認出。照片中的嚴謹咧著嘴毫無顧忌地大笑,程睿敏則笑得收斂,頭頂卻直直豎著兩根手指,乍一看像蝸牛的觸角。而手指的主人,一臉無辜地看向前方,笑容純真清澈。 他的形容在三兄弟中最為出色,五官輪廓分明,譚斌不由湊近多看了兩眼。 程睿敏靜靜地站在書房門外,她看照片,他看她背影,兩個人都沒有動。客廳內一時間沒有別的聲音,四周只余雨聲不停。氣溫在雨後驟然下降,近燈光處似凝起一層霧氣。 直到譚斌轉身,發現程睿敏就站在身後,頓時嚇了一跳。 「對不起。」她立刻道歉,「一時好奇。」 程睿敏的目光越過她的肩頭落在牆壁上,然後他笑一笑,「沒關係,掛在這兒就是給人看的。」 譚斌問:「三劍客?」 「對。高考完拍的,挺傻的是吧?」 譚斌抿緊嘴唇沒有出聲,分明是有點默認的意思。 程睿敏走過來,伸出手指在鏡框玻璃上抹了一下。指尖一層薄薄的灰塵,像已經塵封的往事。 「轉眼就十幾年了,做夢一樣。」他說。 「都一樣。」譚斌微笑,「我現在還常做夢,發下來一堆卷子,旁人刷刷地答題,我卻一個字都看不懂,夢裡一身一身出冷汗,醒過來按著心口慶倖,說幸虧是夢,這時才能想起,已經過去十年了。」 程睿敏看她一眼,失笑。 「這幾年和考試有關的夢少多了,又換了花樣,不停地丟合同,各種各樣的原因……」譚斌知道自己話多,可是只有不停嘴地說話,才能勉強壓下心口的鈍痛。 「你太緊張了,對自己要求太高。」 「你說得對,以前Tony批評過,我對人對己都太苛刻,凡事強求十全十美,連累得周圍人都陪著我緊張。」 這些人裡自然也包括沈培。不一樣的是,沈培從不抱怨。之前以為他天性溫厚,但把前塵舊事一一過目,譚斌發覺,不過是他有足夠的耐心容忍她。 程睿敏卻保持沉默,望著她出神。一天之內她似已憔悴落形,濃密的長髮胡亂夾在腦後,碎發濺落,紛披在額角頸後。原本標緻的面孔,因為沒有上妝,臉頰嘴唇都缺乏血色。 他終於伸出手,撫摸著她的鬢角,語氣非常非常的溫柔,「這沒什麼,不要總是苛責自己。」 譚斌受驚一樣抬起眼睛。兩個人站得如此接近,可以看到對方瞳孔中小小的自己,但又似隔著一線天。她不敢動,也不能動,整個人如被點了穴道。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忽然醒悟,踉蹌後退,語無倫次,「我……太晚了……對不起……我該回家了。」 程睿敏也退後,身體靠在樓梯上,像剛打完一場仗,累得幾乎說不出話。他看向露臺,大雨還在不停地下。 「我想……」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你回不去了。」 譚斌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像是沒有完全明白,所有的矛盾掙扎都清清楚楚暴露在臉上。 看著她略帶悽惶的神色,程睿敏的心口疼而苦澀,但能見到她片刻的掙扎痛苦,到底還是值得的。 譚斌最終鎮靜下來,「明天還要上班,我真的要回去。」 程睿敏無奈,「這附近方圓三公里,不會有一輛空出租車,你如何回去?」 譚斌沒有回答,而是繞過他走到沙發處,從背包裡取出一個印有「同仁堂」標誌的塑料袋。 「明天開始,每天一丸,黃酒化開,敷在傷處。」她把一盒活血化瘀的外傷藥放在茶几上。 程睿敏遠遠抱臂站著,並不說話。 譚斌把背包挎在肩上,抬頭笑一笑,「可以電話叫車的,你沒有試過嗎?」 程睿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置可否。 她坐在玄關處換鞋,再抬頭,程睿敏已把手臂支在牆上,擋著她的去路。 「別回去了。」他的聲音很平靜:「這種天氣,又是城外,你叫了車不一定有人願意來,就算有車,你一個女孩子,自己回去也不安全,我今天又實在不能開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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