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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你別叫我老餘,我不認識你。」 餘永麟臉色鐵青,「眼看劉秉康那混蛋,馬上就能捲舖蓋滾蛋,你幫他?你幫譚斌就是幫他,你難道不明白?你忘了他是怎麼對你的?」

  「譚斌她現在是我的人,我不能害她。」

  「哈……你的人?你不是在說笑話吧? 好吧好吧就算是,可這事過去,你有多少種方式可以補償她?」

  「那不一樣老餘,我忘不了第一次在『英虞』見她的樣子,那麼意氣風發的一個女孩子,今天卻變成另一個人。我栽過跟頭,知道那是什麼滋味,所有的自信全部摧毀,銳氣全失,一輩子都難以補償的傷害,我不想讓她經歷。」

  餘永麟不再說話,從兜裡掏出香煙,叼起一支又去找打火機,不知是火機的液體用完了,還是他手哆嗦得不得要領,無論怎麼較勁就是不見火星。

  程睿敏瞪他一眼:「陽臺上抽去。」

  餘永麟一下就爆發了,用力把打火機扔在地板上,又抬起腳後跟用力跺幾下,近乎咆哮道:「我他媽的就在這屋裡抽怎麼了?有種你開始就別算計MPL,做到一半你放手,你他媽的是男人不是?」

  程睿敏也忍無可忍:「你給我滾蛋!」

  多年的好友第一次翻臉,燈光下他的臉色透出驚人的慘白,餘永麟猶豫片刻,還是摔門而去。

  是夜節令為小雪,北京城果然飄起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對餘永麟來說,這年的小雪,是他人生裡最重要的日子之一。

  他的妻子出現早產症狀,連夜被送進醫院。他在產房外等得團團亂轉,不時有醫生送出各種生死狀要求他簽字。

  他在慌亂、煩擾、不安、恐懼中度過了六個小時。

  凌晨六點十分,他的兒子寬寬終於伴著雪花提前半個月呱呱墜地。

  護士把那個軟若無骨的小東西交在他手裡,余永麟戰兢兢地撥開嬰兒袋,看到一張比成人拳頭大不了多少的小臉,皮膚皺巴巴渾身通紅,象只出生不久的小老鼠。

  他備受衝擊,忽然間就落淚了,七尺高的男人當眾哭得眼淚滂沱。

  那一刻,除了懷裡的小生命,其他一切身外之物皆變得無關緊要。

  他急於和人分享這種感受,完全忘記了頭天晚上和程睿敏的齟齬,看看表應是平日起床時分,迫不及待地撥通程睿敏的電話。

  但任憑他撥了手機再換市話,都是一樣的結果,一直無人接聽。

  再打到他的辦公室,依然找不到人。

  餘永麟有些不安,因為這不是程睿敏的風格。除了在飛機上,他的手機永遠處於開機狀態,隨時在線。

  想起昨晚他那種不正常的蒼白,更加重了餘永麟的忐忑。

  打算開車過去看看,病房裡亂糟糟地一時又離不開人,覷著丈母娘的臉色他掙扎良久,忽然想起一個人。

  扒開皮夾找了半天,謝天謝地,那張奇特的名片竟然還在,他立刻照著號碼打過去。

  嚴謹原本睡眼惺忪的聲音,聽他說明來意,一下精神起來,爽快地說:「我去一趟得了,物業那兒有他的鑰匙,您先忙著,謝了啊哥們兒!」

  放下電話,餘永麟想來想去放心不下,還是把妻兒交給家中老人,驅車朝著機場高速的方向奔去。

  等他趕到,正看到兩個人站在程睿敏別墅的門口,其中一個就是嚴謹。

  他們已經站在門外按了半天門鈴,屋內卻無人應門,而二樓明明亮著燈。

  商量一會兒,物業取出備用鑰匙,開門進去。

  窗外的天色依然半明半滅,別墅內靜悄悄的,一層完全黑著燈,只有樓梯處漏下二樓書房的燈光。

  嚴謹揚聲喊:「小么,你在嗎?」

  沒有人回答。

  三人拾級而上,書房的門的半掩著,嚴謹上前一手推開,幾個人如被雷電擊中,全部木立當場。

  嚴謹最先回過神,沖過去抱起已毫無知覺的程睿敏,氣急敗壞地叫:「小么你搞什麼鬼,甭嚇哥哥,醒醒嘿!」

  物業已經麻利地退出去,掏出手機:「喂,110嗎?我是××山莊的物業,我這兒有住戶出了問題……」

  餘永麟一腳踢了過去:「打120叫救護車!媽的你打110幹什麼?」

  十分鐘後上來三名醫生,手忙腳亂地吸氧注射,將人送上急救車。

  一片忙亂過後,人去屋空。暫時留下來善後的餘永麟,發現書桌上的鼠標被人無意中碰觸,原來黑屏狀態的顯示屏,竟然亮了起來。

  那上面,正開著一個新郵件的頁面,發送地址和附件都已附上,唯有正文寫了一半,還沒有完成。

  他靜靜地看一會兒,伸出手,輕輕點下發送鍵。

  京城的東北部,熟睡中的譚斌,突然被劇烈的心跳驚醒。

  按著幾乎要衝出胸口的心臟,只覺得一陣陣難以控制的心慌意亂,跳得她再也無法入眠。

  她坐起身,納悶地看看窗口,天色尚未大亮,地板上只有窗簾縫隙透進來的一線晨光。

  既然睡不著,她索性起床,拉開窗簾,驚喜地發現窗外已是銀裝素裹的世界,澄明安靜。

  吃完早餐準備出門,才想起今天是周日,她自嘲地笑笑,又把外套脫了換上家居服,

  周日是例行的家庭日,每週這個時候她都會給父母打電話報個平安。

  對父母她向來是報喜不報憂,說來說去都是那些車軲轆話,我很好我沒事工作身體都很好。

  雖然她在和母親聊天時,提到工作兩個字,屢次有哭的衝動,但都咬牙忍住了,為了不在母親面前失態,她找個理由匆匆結束通話。

  放下電話,她支起電腦開始收郵件。

  過去兩天發生太多的事,她整個人處於飄浮的狀態,完全沒有顧上看一眼收件箱。

  其實看不看都那麼回事了,她已經不再是普達集采的BM,也不再是北方區三省一市的Acting Director。

  昨天的碰頭會上,劉秉康宣佈了三件事。

  一是普達的集采並未結束,高層還在努力斡旋,希望能有所挽回,即日起所有關於集采的工作由於曉波負責。

  二是譚斌手裡的三省一市,從下周起交接給喬利維,喬利維將擔任整個北方區的Acting銷售總監。

  最後就是譚斌的新職位安排,她將擔任New Solution Selling Lead,負責今後所有新方案在各省的銷售。

  會議室裡一時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在各自默默消化著這些消息,各自撥著自己的小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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