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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燈再次亮了,關吉棟支起身子看著寶玉。

  高秀蘭看著寶玉:「寶玉,又咋了?你和你二哥睡不挺好嗎,哭啥呀?」

  寶玉哭個不停。

  關吉棟坐在那看著,臉沉了下來。突然地上那個籠子裡的母雞啼叫了起來,其聲怪異。關吉棟掀開被子跳下地,趿拉著他的棉皮鞋走到雞籠子跟前,狠狠一腳踏上去,雞籠子當時就被踩扁,那只母雞嘎的一聲叫沒動靜了。關吉棟一腳接一腳地踏著:「我叫你叫,叫你叫,叫,叫!叫!」

  三個孩子嚇得用被子蒙住了頭,大氣不敢出。

  高秀蘭驚恐地看著:「你幹啥呀?」

  關吉棟走回來閉了燈:「這回好了,這回它再不用叫了!」

  高秀蘭抽泣地哭起來:「你脾氣也太暴了!嚇人……」

  關吉棟喘著氣說:「是,我脾氣是暴,可你放心,我不會和你發脾氣,更不會捅你一手指頭的,你相信我!」

  後來高秀蘭就哭了,嚶嚶地哭著,像一隻蚊子在夜晚裡飛翔。

  這一個晚上大家都睡得不好。

  自從父親不在,母親把所有的微笑和憤怒都給了孩子,可如今一個男人走進了這個家,母親要把微笑給他,還要和他睡在一起,而這個男人不是別人,卻是孩子們最痛恨的老關頭。孩子們心裡的那份彆扭,恐怕沒有什麼辦法清除掉了。憎惡和厭煩像一棵樹一樣,在他們幼小的心靈上紮了根。

  早上,關吉棟和高秀蘭都去上班了,寶金躺在炕上蹺著二郎腿吹笛子,吹著《毛主席的戰士最聽党的話》,撒氣漏風的,音調不准。寶玉蹲在地上伴著哥哥的笛聲,看著被關吉棟踩死的母雞,眼淚汪汪的。寶銀在廚房幹活:「哥,我洗完碗了,該你扒爐灰和煤了!哥!」

  「哎呀,聽見了,瞎喊啥呀!」寶金放下笛子,他看著地上的寶玉,「寶玉,想不想吃雞肉?」

  寶玉淚眼汪汪地回頭看著哥哥:「想,可是不敢,再說生的怎麼吃呀?」

  寶金下了炕,蹲在寶玉旁邊:「只要你想吃,我就能把它弄熟!寶銀,爐子上的水開沒開?」寶金對著廚房喊著。

  「開了!」寶銀在廚房裡回答著。

  「把水壺拎來,拿個盆過來!」寶金坐在炕沿上得意地笑著,露出了他的招牌小虎牙。兩個弟弟都很瞭解哥哥,他們知道哥哥又要幹「大事情」了。

  寶銀拎著水壺拿了一個盆出來:「哥,幹啥?」

  「把雞放在盆裡,再把開水倒上去。」他吩咐著寶銀。

  「哥,你要幹啥?」寶銀問道。

  寶玉坐在寶金的旁邊:「哥說,把它吃了!」

  寶銀阻攔著:「哥,不行呀,媽臨走時說,她下班回來給咱們做!」

  「她下班了做,老關頭不是也跟著一塊吃嗎!」

  「不給老關頭吃呀?」

  「美的他!他昨天晚上跳下地就把雞給踩死了,比日本鬼子都狠!」

  寶金把死雞扔到了盆裡,把開水往雞的身上澆,然後蹲了下來拔雞毛:「你倆過來幫我拔雞毛。」

  屋子裡彌漫著熱水燙雞毛的味道,三個孩子圍著那個熱氣騰騰的盆,一把把的雞毛從雞身上落到了地上。寶金站起來,他把那只褪了毛的母雞高高地舉起來,寶銀和寶玉伸著被熱水燙紅的手要搶哥哥手裡的雞。「你倆饞瘋啦?這還沒熟呢,搶什麼搶?」

  寶銀扇動著紅紅的手:「哥,你會做嗎?」

  「這有啥難的,把雞毛褪淨了,剁成塊下鍋煮唄,放點鹽,放點花椒大料,行了!」

  寶銀和寶玉一直跟在哥哥的後面,用一種崇拜和期待的眼神看著哥哥把一隻整雞,變成雞塊、雞條和雞片。再把這些毫無形狀的生雞肉,變成毫無形狀的熟雞肉,雞肉的香味掩蓋了褪雞毛時難聞的味道。三個孩子蹲在爐臺邊啃雞,啃得一個個滿嘴巴是油。寶金拿著一隻雞腿在啃:「香不香?」

  寶銀和寶玉的嘴裡都塞滿了雞肉:「香,香!」

  寶金拿著雞腿向兩個弟弟發號施令:「一點不給老關頭留,一會兒把湯都喝了!」

  寶銀問哥哥:「哥,給媽和姐留點吧。」

  寶玉也央求著哥哥:「留只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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