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有喜 | 上頁 下頁 |
| 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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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幫朋友買的。」知春不會說謊,一說謊就結巴。 喻老師平時戴近視鏡,但這一刻有如火眼金睛,她竟然又看到了五斗櫃上的蛋白粉,維生素片,呵!傢伙事兒挺全啊! 「你懷孕了?那男的是誰?幹什麼的?人咋樣?對你好不好?打算生下來嗎?還不趕緊結婚?」喻老師連珠炮一般發問,表情是嚴肅的,但眉稍掛上了喜,嘴角也不自覺地向上勾著。 知春被問得不耐煩,撇撇嘴:「哎呀你不用管了。」 「我怎麼不用管,結婚生孩子的大事,我怎麼能不管?快給媽說說,怎麼個情況?你這什麼時候悄悄地談對象了?連孩子都有了,胡來!趕緊結婚?什麼時候結婚?」 「誰說我要結婚了?」 喻老師一聽急了:「孩子都有了,你還不結婚?怎麼?那男人不想負責?不肯結婚?到底是誰?你告訴我。」 開心,焦慮,著急,好奇,在喻老師心裡攪成一團,她恨不得馬上把那個男人挖出來,把女兒塞到他手裡——知春三十三了,還不結婚,也一直沒聽說談戀愛,用網上流行的段子說,再過幾年就絕經了,當媽的都快愁死了,喻老師好幾次做夢都夢到知春穿著婚紗,身邊一個小孩子追著喻老師叫外婆。現在,知春懷孕了,不管是意外,還是小年輕們說的「遇見愛情」,喻老師都得想辦法促成這樁婚事。 知春可不這麼想,從她從她當年從那個二流大學退學一刻起,就註定她不再是一個守規則的女生,母親的規則,社會的規則,人生的規則,她就是不守。她不想結婚,認為婚姻對女人百害無一利,婚姻是桎梏,是反人性的,恩格斯說婚姻是私有制的產物,對,並不是愛情,但婚姻卻披著愛情的外衣,坑蒙拐騙了無數天真少女,她不想要婚姻,不想成為一個男人的妻子,一個婆婆的兒媳,但是,她想生個孩子。 「跟別人沒關係。這是我的孩子,我想要這個孩子。」她認真地說。 這話像一個炸彈,喻老師瞬間炸毛:「你說什麼?你的孩子是孫猴子,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你是聖母瑪利亞,自己就能懷孕?是不是這個男的不想負責?你告訴我,這個男人是誰?我去找他。」 「媽,我再說一遍,這孩子是我的,跟別人沒關係,我不想結婚,但是我想要這個孩子。」 「你說什麼胡話?你一個人怎麼要這個孩子?你要單身生這個孩子?孩子一出生就不知道爹是誰?你是不是發燒了呀?行行行!那男人不負責任是吧!那趕緊去把孩子做掉吧!幾個月了,還沒有三個月吧?呀!你幹得這叫什麼事啊?三十多歲了,本來都是高齡產婦了,還打胎,多傷身體啊!以後還要不要孩子了?怎麼這麼不叫人不省心。」 喻老師急火攻心,一股血直往腦門上沖,百爪撓心,卻一籌莫展。知春是家裡的老二,那幾年知夏中考,知冬還小,婆婆又病了,喻老師忙得腳不沾地,對知春關注比較少,直到現在,知春還經常調侃自己二女命苦,父母是「疼大的,愛小的,中間夾個受罪的」,說這話時,喻老師就一陣心虛,強詞奪理,「你怎麼受罪了,短你吃還是短你穿了。」,還時不時把知春擅自退學的事拿出來說,「還是沒讓你讀書?好好的大學,說不念就不念了,五千塊的學費就那麼打水飄了。」一提起這件事,母女倆就要爭辯一番,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知春一直喜歡畫畫,自學,高考時報了美術學院,喻老師說女孩子做個老師就挺好,有寒暑假,受人尊重,好找對象,將來自己孩子上學也方便,知春不聽,說任何職業都不應有性別標簽,沒有什麼工作是必須男孩子做的,必須女孩子做的,廣闊天地,大有可為,每個人都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夢想,喻老師跟她說不通,悄悄改了知春的志願,後來知春被師範大學錄取,心有不甘去上學,不到半年就退學了,自己打工自費去讀美術學院的成人班,沒有學歷,喻老師氣得肝疼,她那時才恍然覺得,這個孩子在夾縫中野蠻生長,已經生了翅膀,不受她的掌控了。 現在,知春冷靜地看著母親,她的眼神平靜,呈現淡淡的藍色,像嬰兒的眼睛一樣純潔而閃亮,這是劍拔弩張橫衝直撞的從來沒有過的眼神,她說:「我不打胎,我也不結婚,我會生下這個孩子,不管男孩女孩,我會給他(她)全部的愛,給他(她)最好的成長環境,教育條件,給他(她)自由選擇的人生,他(她)想學藝術,還是想學造船,我都會支持他(她),我不會改他(她)的志願,因為那是他(她)的人生。」 句句如劍,句句刺挑著喻老師的神經,喻老師憤怒又焦躁,不耐煩:「行了行了,你就作死吧!愛咋咋地,我不管了,有你哭的時候。一個個的,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喻老師氣呼呼的起身走了,錢沒要到,還生了一肚子氣。知春心裡又不落忍,起身追出去,要開車送她,喻老師走得很快,甩開女兒的手,頭也不回。 從知春的小區出來,喻老師拐了個彎,找了個公交站牌,站在那裡等車。這裡全都是新建樓盤,人流少,公交也少,半天都不來一輛,下午太陽還沒落,一絲風也沒有,喻老師站了一會兒就一頭汗。想到自己大熱天還為兒子的彩禮錢奔波,又在女兒這兒生了一肚子氣,她也不免自怨自艾,歎自己命苦。她年輕時受婆婆的氣,婆婆不在了,她壓抑的強勢的性格漸漸暴露出來,又看不慣窩囊無能的丈夫,天天和他生閒氣,他抽煙打麻將,睡覺磨牙放屁打呼嚕,事事都不遂她的心意來,孩子們逐漸長大,個個都有自己的想法,個個都能高高在上地審判她,糾正她,說服她,她有時很茫然,經常會在心裡琢磨,是不是自己的觀念,想法,真的錯了?知春真的做得對嗎?不能啊!單身生孩子,沒人會贊同吧? 車還沒來,站牌後的甬道上,走來三個女人,兩個中老年婦女,和喻老師一般大,還有個年輕女孩,走在她們旁邊。喻老師定睛一看,這不是……,不是知秋嗎? 她連忙移開目光,若無其事地轉過臉,聽到她們在聊天。—— 「這個房子就是我給你和建奇買的婚房,給你和寶寶,天經地義。」 「親家,我聽說過戶可以加急辦理。」 「在辦了,在辦了,放心吧!保姆我也請好了。」 「請什麼保姆?我照顧明珠就行了,誰能有娘家媽盡心?」 …… 對,知秋在那家叫明珠,那個穿藍衣服的,就是明珠的養母吧? 喻老師等她們稍走遠了幾步,又悄悄回頭看。對,知秋在那家叫明珠,那個穿藍衣服的,碎花連衣裙的,就是明珠的婆婆吧?藍衣服那個,自然是明珠的養母了?聽語氣虛頭巴腦,透著股子虛偽。不知為何,喻老師天然地對知秋的養母有一種敵意,就好像她女兒是人家搶走似的。 聽起來,是婆婆和媽一直有商有量,明珠一直不說話,看上去不太開心?喻老師又不自覺地憂心忡忡起來。自從上次在醫院偶遇,她放心不下,托知夏去看明珠,知夏回來說,明珠一切都好,婆家和娘家都支持她生下孩子,知夏還說,明珠不怨恨喻老師。喻老師聽了這話,心裡更多了層愧疚,這孩子善良,長得也好看,跟那個明星趙麗穎似的,看著就叫人喜歡,當初怎麼捨得把她送人了呢?她要是在身邊長大,又是怎樣一番光景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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