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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大倪可不是明珠那麼好說話,諷刺道:「阿姨這麼年輕,就耳背了呀!我們叫你半天了。」

  「開著抽油煙機,沒聽見。」

  「開著抽油煙機啊!我怎麼沒聽見,看來是我這耳朵有毛病了。」

  「別說了,都過來搭把手。」明珠很煩躁。

  三個人齊心協力,翻身,抬腿,累得滿額的汗,好不容易換好了婆婆的紙尿褲。明珠去扔換下來的紙尿褲,在廁所又吐了一回。大倪給她倒了水端過來。

  「你這樣天天吐,孩子能受得了嗎?」

  「久居鮑肆不聞其臭。過幾天習慣了就好了。」明珠安慰自己。

  「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但是直覺告訴我你說得不對。趕緊去吃點東西吧!」大倪又心疼又無奈。

  大倪接了個電話,有事要走,明珠送至門口。大倪又在門口看到那半袋要扔的米,提起來,打算下樓順道幫她扔掉。

  明珠又叮囑:「找律師的事,記得幫我問啊!」

  大倪朝屋裡又看了一眼,歎口氣:「記得記得,我覺得,你還需要換一個保姆。」

  明珠忙噓聲,嚇得轟大倪快走。

  肚子裡的孩子這兩天胎動得厲害,她想,是應該趕緊去產檢查一查了。

  忙完一切,躺到床上,已經是晚上十點,望著建奇的照片,倍感委屈和無奈,這一刻,她有點怨他,愛情和生命同樣脆弱無力,在這種艱難時刻,不能提供給她任何,轉念一想,她不該和他計較,這是她的選擇,選擇,就意味著要承受,面對,扛下去。

  知夏一分鐘前發朋友圈了,是她公眾號的新文,開頭就是:「×××生了三個孩子,第一個是女兒,第二個是女兒,第三個還是女兒……」

  明珠看到了。看來知夏還沒睡。

  明珠撥通了知夏的電話,電話接通了,知夏的聲音依然是那麼從容優雅。

  「姐,幫找一個律師。」她說。

  ▼第三十七章 萱園的女人

  「在火焰的光亮中,
  時間會停止。
  你可以想你不能想的事,
  你可以說你不能說的話,
  做你不能做的事。
  直到火光熄滅,
  時間重新開始。
  在火鍋中發生的一切就像從沒有發生過一樣。」

  天氣晴朗,知春半臥在躺椅上,在深冬的陽光下,讀一首詩。這首詩寫得真好,像她曾經歷的一切,失去的一切,現在,火光熄滅,時間重新開始。

  放眼望去,遠山如黛,這座墅居臨水而建,掩映在山林之間。隆冬時節,院子裡的樹木花草已零落凋敝,但玻璃花房的花兒依然盛開如春。幾位孕媽媽在紫藤花架下曬太陽聊天,一位保潔在清掃院中的落葉,大門的左側,掛了一個黑漆木雕的門牌號,上書「萱園」兩字。

  萱園是由三棟聯排別墅組成,上下三層,共有三十間大小不一的臥室,提供給因各種原因而單身生育且陷入困境的女人,孕期失婚的,未婚先孕分手的,離婚後發現懷孕的,就想單身生育卻不被周圍人認可無人照料的,都可以來這裡尋求扶助庇護。萱園是一個公益組織,最早的創辦者,就是一位單身媽媽,也是商界的一位傳奇女性。萱園給孕媽媽們提供住所,食物,醫療,甚至孩子出生後的戶口,上學難題,寶媽生育後的就業,追討撫養費的法律援助。知春曾在工作中與一位在萱園受益過得單身媽媽有過交集,瞭解到萱園,與沈其琛關係崩裂後,她投奔到此處。

  每個人都有做福爾摩斯的潛質。沈其琛在知春走後,也變成了福爾摩斯。他往返西安杭州多次,根據知夏提供的知春朋友圈的隻言片語,零星照片,還有第一次打電話被粗暴掛斷的那個電話裡傳來的背景音,剝絲抽繭,順藤摸瓜,終於輾轉找到了這裡。

  他仔細辨認著門牌上的「萱園」二字,環顧四周的建築和樹木,再對照知春朋友圈PO出的一張照片,那張照片裡,她戴著墨鏡,墨鏡的反光裡,映出的景物,門牌,和這裡的無二。就是這裡。

  門虛掩著,保潔大媽的掃帚不長眼睛,朝他的方向掃過來,沈躲避不及,落葉撲了滿身。

  好容易躲過了大媽的「襲擊」,他找了個空地站定,彬彬有禮地詢問:「請問,這裡有一位……」

  不待他說完,大媽拖著掃帚,轉身回去了。

  他只好遲疑地推開門,跟著走進去,四處打量著,剛走兩步,就被一個洪亮彪悍的粗壯女子呵住:「哎哎哎!你誰啊?幹什麼的?」

  女人從大門內的一個小屋裡走出來,像老鷹一般擋住他的去路。世有傳達室大爺,那麼傳達室大媽,也是有的。

  「我,我找人。」

  花架下的幾個孕婦馬上警覺地站起來,朝這邊張望。

  萱園就像一個小型的女兒國,不過這裡的女人,大多經歷過一些狗血的婚戀變故,多少有一些厭男情緒,過去也發生過出軌前夫聽聞前妻懷孕又來求複合,求合不成惡語相向,被群女暴打驅逐出去。萱園的女人同仇敵愾,是一群母老鷹,蓄積著能量,隨時準備和這個世界大幹一場。

  「這沒有你要找的人,走走走,趕緊走。」傳達室女人不耐煩地趕他走。

  「許知春,知春。」沈朝著大樓大喊起來。

  知春聽到樓下動靜,拿開覆蓋在臉上的書,朝樓下一望,那個身影,那個熟悉的聲音,不是,沈其琛嗎?

  她忙拉住了窗簾。千山萬水,他怎麼找到的?連知夏也不知道的,他怎麼找到的?她還能躲到哪裡?

  「知春,是我,知春!」

  樓裡還有一些剛出生的嬰兒,被外面的嘈雜聲吵到,有的孩子被吵醒哭起來。

  馬上有一位穿著粉色護士服的工作人員出來,厲聲喝止:「別嚷嚷了,把孩子都吵醒了。」

  沈其琛看到工作人員,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上前一步:「護士,請問,這裡有沒有一位叫許知春的女士,我是她丈夫。」

  這位護士當然知道知春,她下意識地用餘光掃了一下樓上,口中敷衍:「這個我不清楚,我去幫你查一下,你不要喊了,就在那裡等著。」

  沈其琛幾乎已經可以斷定,知春就在樓上,他想沖上去,又克制了,朝後退了幾步。

  說話間,知春自己下了樓,坦然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找我什麼事?」

  知春愈發臃腫了一些,穿了一件霧霾藍的大衣,大衣的扣子敞開著,她過去棱角分明的臉,變得圓潤,陽光曬過的臉頰微微泛紅,顯得氣色很好。離開後,她還是過得很好。知夏說得對,把知春扔到沙漠裡,她都能開出花來。

  沈其琛想起相識到分開的點點滴滴,心裡一陣喟然無奈,哀傷地叫了聲:「知春,你聽我解釋。」

  他被請到院中的涼亭了,圍觀的女人們竊竊私語,卻又自覺地散去,只有掃地大媽和傳達室女人站在不遠處,一個持帚站立,如同護衛,一個虎視眈眈,時刻盯著沈的一舉一動。

  沈其琛不由得挺直了腰背,且由衷地贊了一句:「這真是一個好地方。」

  「當然,我打算也捐一筆錢,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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