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老闆(46)_鞏向東

四十六

　　這天，一名顧客看中了一款手機，習慣性地跟馬一明砍價。馬一明搖頭說：「不行不行！我這兒是明碼實價，都是最低價！」

　　顧客根本不信：「算了吧！哪家兒都說自個兒是明碼實價，沒一家實的，都是虛的！」

　　「你不能這麼說，我這兒就不虛，都是實的！真的！」

　　「行啦，老闆，你不拿顧客當上帝，也不能拿顧客當傻子啊！你真有意思！」

　　「你是說我騙你是嗎？我沒騙你！」

　　顧客不以為然：「行，你沒騙我。給打個9折吧，怎麼樣？」

　　「不是，這不是打不打折的事兒，我真沒騙你！」馬一明指著牆上的牌子，「你看——童叟無欺！這是我的經營宗旨！我跟他們不一樣！」

　　「行了吧，你當我不知道？你們這條街賣的都是水貨，你這兒比別處都貴，就這麼不一樣啊？」

　　馬一明沒聽懂：「水貨？什麼水貨？」

　　「謔，真會演！得得，買的不如賣的精，我不買了行嗎？」顧客轉身想走，卻被馬一明攔住：「你等等！買賣自願，你可以不買。不過咱話得說清楚，你剛才說我賣水貨，到底是什麼意思呀？什麼是水貨呀？」

　　顧客以為馬一明成心刁難自己，連忙改口：「老闆，就算我沒說行嗎？」馬一明拽著對方不讓走：「我確實不明白，你給我解釋一下，什麼是水貨呀？」顧客以為馬一明故意找茬：「你幹嗎？買賣不成仁義在，你這是幹嗎？我可打110啦！」馬一明不解地：「我怎麼你啦你就打110？我坑你了騙你了？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生意人，你不買可以，你不能侮辱我人格！」

　　「還人格呢？算了吧你！」顧客頗為不屑。

　　馬一明真急了：「不行！今天不說清楚你不能走！」

　　眼看雙方吵了起來，小南方趕緊上前給勸開了。買賣沒做成，還差點兒打一架，馬一明直運氣。小南方大不以為然。

　　「何必呢？做生意嘛，和氣生財啦！我們當老闆的，效益第一！你怎麼能把財神爺打跑呢？」

　　「那也不能沒原則啊！」

　　「原則是什麼？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原則就是要沒有原則！」

　　馬一明當然不同意小南方的話，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向小南方一打聽，馬一明才知道水貨就是走私品。更讓他驚愕的是，小南方說這條街上水貨氾濫，所以擠得馬一明的正品手機賣不動。小南方津津樂道走私品利潤之高，開導馬一明隨機應變，也暗中經營水貨。馬一明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是違法！這種事兒不能幹！再賺錢也不能幹！」

　　小南方不願多費唇舌，回到自己櫃檯裡，拿著一遝標簽往包裝箱上貼。馬一明起了疑心，湊上來問：「你這個不會就是水貨吧？」

　　小南方矢口否認：「我這些都是開關，開關哪裡有水貨？」

　　「你這標簽怎麼隨便貼呢？」

　　「這是商業秘密，你不要問那麼多啦！」

　　馬一明認為這裡面肯定有問題：「那你這就是三無產品！你哪能賣這個呢？萬一出事兒怎麼辦？」

　　「你不要烏鴉嘴啦！大家都這麼做，能出什麼事？」

　　小南方很不耐煩。他認為馬一明腦袋不開竅，根本不是生意人的料，更不配跟自己同在一個屋簷下。當初同意跟馬一明合租，只是權宜之計，小南方的真正想法是先在這兒紮下根來，然後把馬一明擠走。他相信，這只是遲早的事兒。

　　小南方生意好，心情也好。這天，他雇人在門口裝了個霓虹燈，「南方電氣」幾個字流光溢彩分外醒目，吸引了所有眼球。相比之下，「金馬通訊」黯然失色。這麼一來，如同把兩家生意的巨大反差形象化了，不光刺激馬一明的視神經，更直接刺激他的心理承受力。於是，馬一明向小南方提出交涉。

　　「你這麼一裝，光你『南方電氣』顯眼了，我『金馬通訊』都看不見了！人家還以為這是你一家兒的店呢，買手機的顧客都不進來了，那我怎麼辦？」

　　「你也可以裝嘛……」

　　小南方知道馬一明拿不出這筆錢，所以故意這麼說。馬一明忿忿地來找李勤勤，要求她作為房東出面干預，不料李勤勤卻不願管閒事。

　　「你說你的理兒，他說他的理兒，我怎麼管？我向著誰？」李勤勤好言相勸，「你要覺得吃虧了，要不你也裝一個……」

　　馬一明最忌諱別人這麼說：「你什麼意思？你是不是說我裝不起？」

　　「你這人怎麼……馬一明，我發現你現在變得越來越不知好歹了，逮誰跟誰來勁兒！你總不能讓我逼著小南方拆了吧？」

　　「這麼說你還是向著他？」

　　「你要非說我向著他，我就向著他啦！」李勤勤生氣了，「你說不準哪天就關張走人了，我怎麼辦？我還得指著人家租下去呢！」

　　「你……你這人，越來越勢利！」

　　「我就勢利！那你倒是長本事啊，長了本事我也向著你！」

　　馬一明沒能阻止霓虹燈亮起來，心裡窩了一口氣。偏偏這天傍晚馬克要帶幾個同學來參觀手機店，還特意打電話囑咐馬一明不要讓他在同學面前丟面子。馬克還是很為有一個當老闆的爸爸自豪的，馬一明特別在意自己在兒子心目中的形象，於是緊急行動起來，換了一身西裝，還翻出一條領帶，系了半天也系不上，只好求助於李勤勤。為了讓她夠得著，馬一明半蹲著，兩腿發酸，吭哧吭哧直喘粗氣，李勤勤本來還為霓虹燈的事生他的氣，此時忍不住噗嗤樂了。

　　一切準備就緒。馬一明衣冠楚楚地站到門口，準備迎接馬克一行的光臨。他忽然瞥見耀眼的霓虹燈，聯想到馬克他們會作何感想，頓生煩躁，踱來踱去地對著霓虹燈慪氣，巴不得它立刻熄滅。這樣想著，馬一明下意識地伸手去拽，不料，手剛一碰電線，霓虹燈竟然真滅了。馬一明吃了一驚，慌忙擺弄電線，可霓虹燈就是不亮。偏偏小南方出來，看了個滿眼。

　　馬一明連忙解釋：「不是我弄的！我沒弄！」

　　小南方狠狠瞪他一眼：「不是你弄的，是它自己滅的——好了吧？」

　　「確實！我剛一碰就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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