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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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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俞到父親房裡坐了會兒。顧士宏開口便是「吃不消這兩人」。顧清俞笑笑,「夫妻間哪有不吵架的。」顧士宏給女兒打電話,也是無奈之舉,「你的話,只怕他們還聽得進些。」顧清俞說:「估計我人還沒到,他們就好了。」果然如此。顧士宏搖頭,閒聊了幾句,見女兒有些欲言又止。問她,又說沒事。忽想到今天是她去施源家的日子,晚上被這兩個小的一鬧,竟忘了。頭一回正式拜見公婆,是大事。猜想或許有些坎坷。還沒想好怎麼開口,顧清俞已先道:「他爸媽帶了瓶楊梅酒給你,剛才出門急,忘了。」 顧士宏問她白天上門的情形。她道:「他父母之前就見過的,很客氣的。」顧士宏問:「對你好嗎?」顧清俞笑起來:「有什麼好不好的,又不是親生父母。反正挺客氣。再說也不是和他們過日子,面上過得去就可以了。」顧士宏琢磨這話裡的意思,更是擔心。要是兒子,也就問下去了。唯獨對這女兒,怕問多了,觸她心境,惹她難受。只好自己安慰自己,憑女兒的條件,親家要說不滿意,應該也不至於。況且她那樣的性格,鋼筋水泥澆成的現代女性,便是受挫,應該也有限。這樣想著,才稍稍寬心些。 顧清俞其實是等著父親問下去。好把白天的事再順一遍。她想不通的,或許父親那裡有答案。比如吃飯時,好端端的,施源母親竟說起施源曾結過一門娃娃親。「其實也是玩笑,我讀書時女中有個好姐妹,她外公是很出名的古錢幣收藏家,我們最要好,約定了,將來若是生了一男一女,就結成親家。她後來果然生了個女兒,可惜『文革』前便去了美國,這些年也聯繫不多。她女兒的照片我倒是見過的,圓臉,頭髮有些黃,皮膚雪白,像洋娃娃。」 顧清俞想不通施母為何突然間說這個。便也只是賠笑。施父話不多,偶爾幾句,說的也多是過去的事,曾祖父那代,祖父那代,老房子的遺址,目前是上海的哪個位置。那裡,還有那裡,那時盡是他家的本錢。又進屋拿了張全家福照片出來,那時施父還是個小毛頭,被一個穿著高領旗袍的中年女人抱在懷裡。是他祖父的四姨太。也是他父親的生母。照片上約莫有二三十個人,第一排是老太爺和幾位太太,後面按輩分站了三排。站得太密,好幾人都只是露個腦袋。拍攝技術不發達,加上照片有了年份,五官看不甚清,只是個大致輪廓。施父很細緻地向顧清俞介紹,這是誰,那是誰,去了哪裡,做什麼,眼下是生是死。整頓飯便是在這樣懷舊的氣氛下進行。談不上是好是壞。但確實是有些彆扭的。顧清俞好幾次瞥過施源,見他低垂著眼瞼,習以為常的模樣。離開時,二老送她到門口,施母細聲細氣地,用略帶蘇州口音的上海話說:「顧小姐,以後常來玩。」 倘若這樣結束,倒也沒什麼。偏偏她忘了手機,車子開出一段才發現,又返回去拿。弄堂裡不好停車,折騰了半天,走過去,聽房內三人在說話,應該就在客堂間,聲音清晰可聞。施母說:「若是放在過去,她家那樣的門第,倒未必配得上我們。」顧清俞聽了一愣,敲門的手僵在那裡。接著是施源。他對著父母,聲音比平常沉悶些,又似有些不耐煩,「人家住在哪裡?我們又住在哪裡?」施母道:「你曉得的,我說的不是這個。」 施源嘿的一聲,似是在笑,「不說這個,那你說的是哪個?」施母道:「我是替你可惜。」施源笑得更是淒厲,「為我可惜,有什麼好可惜的?要不是遇見她,我弄不好連莉莉都娶了。現在又說這個!」 施母道:「所以呀,讓你早些去買房子。你不聽,偏要去炒股。」施源道:「我是因為挑挑揀揀所以不買的嗎?買股票也是為了湊首付,誰曉得上海股市比賭場還要惡。你們真要懂經,就該賣了這破房子,哪怕隨便置換一套,都比這強。現在連民工都不住這種房子了,真正是篤底——」他說到這裡,霍地停下來。施父咳嗽一聲。三人沉默著。半晌,施父輕聲道:「你媽也是順口一說。」 說實話,顧清俞並不見得有多難過,主要是有些蒙。也想過男方父母會挑剔自己,年紀大,生育成問題,工作不顧家,等等。無非是那些。眼下這局面,倒真是有些意外。情緒也要對上路,才能滋生蔓延。她還沒到那個階段。一下午都是懨懨的。提不起勁。父親那通電話,放在平常,她是不會接下的。「至少也要打架打到半死,有生命危險了,才輪到我老人家出場。」她開玩笑。卻依然出了門。 路上想,她與施源婚後,會為什麼事吵架呢。夫妻間也真是說不清的。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排列組合般,無窮的可能性。她本來不是會想這些的人。至少不是現在。領證還不到一周,新婚宴爾。更奇怪的是,她居然沒有因此而反感施源。在他說「莉莉」那句時,她只是靜靜聽著。若是看電影,此刻該是抖個小包袱,台下詫異聲一片。她竟沒有。她或許是個聰明的觀眾。又或許,是太木訥。女人太晚結婚,好處壞處都在這裡。見得太多,也聽得太多。倒比編劇還老練世故。 「你弟媳,去年做傳銷,被拘留了半個月。」顧士宏道。 顧清俞一怔,有些驚訝。 「她說她媽病了,回去照顧。就是那時候。瞞著我們,除了你弟弟,誰都不曉得。她對顧磊說,如果把這事說出來,就離婚。」 「那你怎麼曉得?」顧清俞問。 「你弟弟昨晚悄悄同我說的。」顧士宏道,「他也是沒主意了。我跟他說,沒什麼大事。你老婆這個脾性,你又不是第一天見識。誰家過日子都這樣,不可能一帆風順。多想著她的好,她也是為了這個家。真要討個嬌滴滴的娘子,兩手一攤由你去,那也不像。」 「顧磊還像個小孩。」顧清俞皺眉,「說了要保密,又抖出來。」 「你弟媳那人,分分鐘都讓人有驚喜。顧磊說,她還想把她弟弟也弄來上海。我心想,再來一個,只好在陽臺搭張床。到時家裡七口人,三個姓馮。」顧士宏說到這裡,苦笑一下,又搖頭,「我年紀大了,再怎樣也沒啥,反正混日子。就怕你弟弟將來吃虧。他不像你。男人沒主意,只好被老婆牽著鼻子走。」 顧磊開門進來。知道在說自己,訕訕的。 「讓你讀書,又不是讓你去坐牢。」顧清俞笑話他。 「不是這塊料,比坐牢還痛苦。」 「你兒子看著呢,你這當爸的哪裡還有威信?」顧士宏道。 「我老早沒威信了,也不在這一天兩天。」顧磊聳聳肩,臉上滿是無奈。又對父親道,「——戶口本放放好。」 「做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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