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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29、姨媽瘋了! 

  電話是上海表哥葉小剛打來的,葉如棠出事了! 

  葉小剛是知名法官,所以他來這個緊急電話無疑事關重大。電話鈴響時,先是寬寬接,表舅氣急敗壞地說,快找你媽媽!寬寬說,我媽睡了。事實上,葉如蘭正在看香港電影《女人四十》和《男人四十》,近日,她和老公正在冷戰,心情不好,因此她囑咐兒子,任何人來電都說我睡了。葉如蘭聽見兒子恐怖地驚叫——姨媽出事了! 

  一個箭步躥出來的刹那,她腦子裡疑問的同時,可能出啥事?迸射主題詞如下:飛機?心臟病?腦溢血?…… 

  今天中午12點23分,鄰居有人看到葉如棠赤身裸體走出家門,下樓,走到院子的花園,手裡捧著一隻冰凍的貓,左手握一把炒菜的鏟子,挖一個土坑,打算埋葬死貓。誰也攔不住,後來他們叫了110,又叫了救護車。保衛科找她上海直系親屬沒找到,女兒又沒辦法聯繫。幸虧保衛科有人認得我,想起找其表兄葉小剛,撬門進她家翻箱倒櫃找電話本,這才找到了一個可以在住院手續單上簽字的人。 

  總之她瘋了。瘋得不成體統,一絲不掛,光溜溜地狂奔!算了,算了,那尷尬場面很那個,嗨,不能再提了,送到和平路精神病院去了。情況大致就是這樣。葉小剛言簡意賅一口氣說完,又急急補充道:「不過我是臨時的代理監護人,嚴格講不具有合法性,如蘭,你先找她女兒,你得趕快來!」 

  赤身裸體?在馬路上狂奔?冰凍貓?……天哪,這是怎麼了,葉如蘭頓時僵了,心窩刺痛,牙齒咯咯打抖。 

  緊接著又一個電話,如晴天霹靂殺來,是姐姐單位保衛科顧科長,甕聲甕氣,把悲慘的事件再詳盡重複了一遍,好似一連串密集子彈直擊心窩,痛感麻木。 

  顧科長的話裡,有兩個重要新消息,一是姐姐去日本旅行之事,早已被大使館拒簽,她是知道保密機關紀律的,脫密5年方能出國;再說她屬處級待遇幹部,不經單位同意簽字怎麼能申請出境?二是出事前可能有嚴重抑鬱症,葉如棠企圖自殺過,冰箱裡不僅冰凍三個月死貓,而且有毒藥,又發現她寫給女兒的遺囑;鄰居聽見她在房間裡放聲大哭,邊哭邊喊:媽媽,你等我一下,媽媽…… 

  姐姐那赤身裸體奔跑的畫面是永生的恥辱。 

  放下電話已是凌晨。悲痛和傷心撕裂了葉如蘭的心,放聲大哭一場。寬寬也跑來抱著媽媽流淚。母子倆只是洶湧地哭泣。寬寬念叨著姨媽身體發抖,他這麼年幼,目睹了人生的慘烈和無奈,這也是殘酷。葉如蘭趕快用微波爐熱些牛奶,加上蜂蜜,讓顫抖的小身體安靜下來。葉如蘭的心緒亂哄哄,吃了三片安定,頭腦還是思維活躍。我可憐的姐姐啊,命運怎麼會如此殘忍地戲弄你,折磨你?!一切如同夢幻般不真實,然而,這是事實,姐姐瘋了!往事如同碎片一般在腦海裡盤桓,來不及整理、拼接,她的傷痛、她的不幸和經歷,戲劇性的強烈而讓人窒息,那麼不真實又那麼真實。荒謬,這個世界實在是荒謬!荒謬就產生於這種人的呼喚和世界不合理的沉默之間的對抗。葉如棠瘋了,那不可救藥的失望,成為她生活唯一的認識,悲劇不可避免嗎?! 

  葉如蘭腦子蹦出了一句話,加繆說過:一個已經覺悟到荒謬的人永遠要和荒謬聯繫在一起。一個無所希望的並意識到存在的人就不再屬於未來了。 

  葉如蘭帶著寬寬趕到了上海。 

  首先一定要找到姐姐的女兒,葉如蘭想。雪娃平時與母親都很少聯絡,其他親人更是生疏。兩人翻箱倒櫃找了半天通訊錄,也沒尋到她的近期電話。葉如蘭近乎絕望了,看著牆上的老掛鐘,光起急。最後,還是寬寬聰明,說找雪娃他爸呀,他一定知道!雪娃他爸就是姨媽的前夫吳漢,果然,通訊錄上有電話,葉如蘭手忙腳亂地撥號。 

  寬寬還機靈,站一旁忙說:別說姨媽瘋了!…… 

  電話裡,葉如蘭客氣地問吳漢要了雪娃聯繫電話。沒想到很順利,順利得讓人匪夷所思,傳來雪娃驚訝地嗓音,小姨,你怎麼知道我在中國?!什麼,你在中國?在哪兒?雪娃說,我剛從瀋陽飛到北京沒幾天,辦點事!葉如蘭頓時氣暈菜,合著你在北京,我打飛機從北京奔上海找你。再想,別跟她廢話了,只說她媽發心臟病了,危險,讓她立馬快來!雪娃遲疑片刻,說,好好好我儘早趕! 

  真是咫尺天涯,葉如棠朝思暮想的親女兒就在北京!而她們,披頭散髮,千里迢迢趕到上海、挖地三尺來找她的音信,這世界就這麼荒誕。寬寬又想起了姨媽的口頭禪,我女兒在洛杉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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