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紀實文學 > 第四級病毒 | 上頁 下頁
二七


  和醫生談話之後,我去拜訪那位寡婦。她現在和她娘家的雙親及兩個孩子住在一起。她才十八九歲,最多不過20出頭,由於服喪的緣故,她剃了光頭。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的表情呆滯。非洲是個古怪的地方,當一個人死去或即將死去時,親友聚集在房門外號陶大哭,捶胸頓足。有些社團裡,親人們還用灰燼塗抹皮膚,以示哀傷,這種儀式可以連續進行十多個小時。對西方人來說,這種表現方式未免過於戲劇比,不夠真實。但是,它是非洲文化的一部分,決非做作。而一旦服喪期過去,人們就十分冷靜,這和西方的行為形成強烈對比。可能是這種禮節提供一種抒發機會,讓人們排除憂傷後能繼續活下去。

  我是想從那名寡婦和別人瞭解傳染病的來源。然而這位寡婦神經緊張,對採訪很不習慣。此外還有一個不利因素,在這個社會裡妻子一般不瞭解丈夫在家庭之外的活動。我很想知道此人生病前如何打發時間,以便瞭解病毒感染的來源。他有沒有被昆蟲叮咬過,曾否打過針,是否吃過污染了的食物,有沒有打過什麼?在這種情況下,瞭解這些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我多少得到一些關於病毒傳播途徑的證據。醫院是可能的傳染途徑之一,針頭的重複使用,缺少隔離措施,其他病人和病人親屬部可能被傳染上。然而不久我就瞭解到有種風俗習慣給人們造成可怕的風險。遵照這裡的文化,人們在埋葬屍體之前要親自處理遺體以表示對死者的至愛親情。親人一般要到棺材前來吻死屍,人們認為屍體是要做到絕對清潔的,他們先是要把遺體充分洗淨,把殘留體內的糞便等穢物全部沖洗出來。由於埃波拉病人的糞便不可避免地會帶血,這就只能把病毒傳染給親人。日後我瞭解到這就是馬裡迪有這麼多人患上埃波拉病的原因。

  當前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住宅區轉悠,尋找能向我提供有關疫情信息的人。除了第一例病人以外,還有沒有其他病人來自同一病源。我訪問了4個病人的家屬,他們都與第一例病人有過些接觸,但他們的描述沒能給我什麼確切的答案。於是我的目光轉向棉紡廠,它會不會是埃波拉病毒從其自然界宿主進入人體的第一個地方?

  儘管棉紡廠的經理很願意幫忙,但他沒能使我進一步瞭解病毒的可能來源和棉紡廠在疾病傳播中可能起的作用。一個很引人興趣的事實是:棉紡廠的產品是經由朱巴通過尼羅河運往喀土穆的。沒有通過紮伊爾出口貨物,也沒路可通。經理甚至對我這樣提問也感到驚奇。他笑著回答說,不可能把任何貨物通過紮伊爾運往市場,他已經多年沒有在紮伊爾出售他的產品了。我於是去棉紡廠進行考察。

  棉紡廠在恩紮拉鎮的邊緣,是幾間磚制和木制的房子。廠房周圍有一圈生銹的鐵籬笆,土地上原來可能栽種過花草樹木。現在是荒草一片。那是五六十年前殖民時代的典型建築物,現在大部份窗戶上已經沒有玻璃,有的則糊上破紙或釘上木條,所剩無幾的玻璃窗肮髒不堪。廠一房裡光線很差,大部分燈泡不亮,有的房間根本沒燈泡。天花板很高,那是殖民時代建築物的標誌,掛著的吊扇看起來大多已不能運轉。(廠內的兩個景象令人吃驚:一是古老的紡織機的隆隆轟響和轉動,機器橡是來自工業博物館的陳列物;另一是空氣中的古怪氣味,一種棉花纖維、灰塵和噪音的混雜體。這種氣味令人無法描述,那是一種我似曾記得,但是一時叫不出名來的氣味。我仔細觀察這所房子。當我的目光轉向高高的天花板時,我立刻知道那種氣味的來源了。懸吊著的天花板多處已經褪變為灰色甚至黑色,有些地方已經完全腐朽。這種變色,這種味道一一我忽然想起來了。

  蝙蝠。

  正如同熱帶非洲的大多數建築物一樣,天花板成了蝙蝠窩。入夜,這些夜間生活的動物就從房頂傾巢而出,尖叫著去捕捉昆蟲、瓜果為食。一到早晨,它們再飛回來頭腳倒懸地美美睡上一天。是它們排泄的糞便使天花板變色。天花板腐朽後,蝙蝠的糞便滴落到廠房的地板上,與棉布和塵埃結合後產生出那種阿摩尼亞味道,我在非洲住了很久,知道蝙蝠對人類無害。我們常在夜間爬到房頂上去捕捉它們。我們戴上壘球手套以免傷害它們,然後把它們放掉。這裡的人們對蝙蝠習以為常,工廠工人對它們毫不介意。然而對我來說,我不能不懷疑蝙蝠在埃波拉病毒的傳播上也起了一定作用。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