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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內斯特的心不在巴黎,所以對於到外面去看熱鬧,很快就厭煩了。「我希望能快點離開這兒。」他說:「把我們送到前線去。」可是他們還得等待,因為倫敦的一個志願隊人員還未到,等他們到了一共便有一百五十人。第三天他們乘火車到意大利去。他們在莫丹轉乘運兵大卡車,準備通過塞尼峰隧道①。卡車越過了邊界,他們坐在車上,腿從敞開的後車門懸伸出來,一邊高聲唱歌,歡笑,陶醉于如畢爾·霍恩所說的「乘著可愛的列車,觀賞美境到天涯」。車子抵達米蘭,他們所受到的熱情歡迎簡直無法形容。「我們在這裡情況實在太好了!」歐內斯特在寄給《明星報》的明信片中是這樣說的。

  「我們到達的那一天,剛好軍火倉庫爆炸了,給我進行了第一次浸禮教的火洗禮。我們象在堪薩斯總醫院一樣把死傷者抬走。」只是比起在中西部或其它地方的情況來,他們身上更是血淋淋的。「面對著這麼多死去的人,你看多了,也就習慣了。」他後來寫道,「但是有個婦女死得很慘,看了令人怵目驚心。我第一次看到一個有性別的人,炸死後竟分辨不出來。這是在米蘭附近農村一個軍火工廠爆炸的情況……我們開著救護車,沿著兩旁種有白楊樹的公路朝出事地點奔去……到達之後,我們一部分人站崗守衛那些尚未被炸毀的軍火,其他的人設法撲滅已經蔓延到堆在附近地裡草堆的火。火撲滅後,我們受命在四周搜索傷亡人員。我們發現了大批的屍體,然後把他們搬到一個臨時的停屍處。奇怪的是,死者之中大多數是婦女」。最後一項任務是要我們清除掉勾吊在未被炸掉的鐵絲網上的殘碎屍骸。這對於一個以前只限於用獵槍打飛鳥和小動物的人來說,也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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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塞尼峰隧道在法國和意大利交界地方。

  米蘭市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而且穿軍服的人很多。拉斯卡拉遊樂場已經開放,聖西羅跑馬場每天都有賽馬。這些美國青年參觀了一些展覽館和畫廊以及陰暗的大教堂。但是他們沒有多少時間出去參觀。一位叫米德·迪特衛拉的紅十字會志願服務隊隊長,把他們分成二十五個小組。海明威和賽奧多與另外二十幾個人被分在第四小分隊。在軍火倉庫爆炸後兩天,他們便乘火車去維申紮。到了維申紮車站,救護車早在那裡等候他們,接著把他們送到多羅米特山麓以西二十四公里的斯奇奧去。

  在去斯奇奧的路上,可看到修理得很整齊的農田。不久,遠遠望見一座呈深褐色的城鎮。接著看見了在幾座連接起來的大山的凹形地帶,高高聳立的錐形鐘樓房頂。最大的一座山叫帕蘇比奧。過山脊就是兩軍交戰的戰場。救護車在鋪著大鵝卵石的公路上顛簸前進,接著開進一條古老的狹窄的街道。在一個小廣場裡看到一個加里波的①半身塑像,在另一個小廣場裡有一座象希臘神廟的教堂。汽車司機翹起大拇指,指著懸掛在阿爾貝格——當地最有名的飲食店,門前的一塊招牌。前不久,暴雨成災,特大山洪從城鎮中心沖過,給這個以羊毛製品為主要工業的城鎮帶來了巨大損失。紅十字會志願服務隊第四小分隊總部設在一個廢棄了的工廠裡。裡面有水泥鋪的操坪,坪上搭有臨時車房,可以停放十七輛懷特牌大卡車和六輛福特牌小車。營房設在曾作為羊毛倉庫的二樓上。這是一間寬五十尺長,一百尺的大房間,裡面擺著一排排的軍用吊床。歐內斯特的床位在房的右側偏左中間位置。樓下食堂裡有一排排長條形餐桌。意大利的服務員給他們端來麵條、清燉兔肉,和一種人們稱之為「粗麻布」的黑麵包。每星期每人能吃上一個煎雞蛋。歐內斯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非常想喝酒。生活條件差,但他將設法度過這艱苦的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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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加里波的(1807——1881)是意大利愛國者及將軍。

  他們把住宿營地叫做斯奇奧農村俱樂部。自己還辦了一份取名為《奇奧》的小報。當稿子的數量足以出一張報時,他們就拿到維申紮去印。歐內斯特設法借來了一部打字機,打了一篇稿子,稿子的形式有點象他在讀高中時模仿靈格。拉納風格所寫的書信體。「是啊,我們在古老的意大利生活得不錯,」他寫道:「現在我們住在這裡不願意走了。這裡沒有什麼新年不新年,反正都一樣。告訴你,我現在升為軍官了,要是你碰到我,你得向我行禮致敬。我現在是個臨時代理少尉。使我不滿意的是別的人也和我一樣。在我們部隊裡沒有列兵,全都是頭頭。我們的隊長和我一樣,只是不象我會做菜。」

  在第四小分隊四個星期中,歐內斯特輪著開懷特牌卡車去運傷病員。這部車子開起來象老母雞一樣走不動,車身漆著軍綠色,車頂漆一個大紅十字。到帕蘇比奧去的路十分難走,道路彎彎曲曲,左拐右轉,兩旁圍著鐵絲網,路又窄,車子行駛時,車的兩側同鐵絲網相磨擦,發出哢吱哢吱的尖叫聲。這項工作的三分之二在白天裡完成。三部待命的救護車,每部每天跑一趟,把傷員運到轉運站。有時候,車子在帕蘇比奧山腳一家由一個各叫吉福·柯安的志願者開辦的小吃店門前停下,讓車上的人去吃點東西。在某個地方人們有時可看到單獨一個或幾個一起的美國兵。一天,歐內斯特在多羅遇到一個個子高高、淡褐色眼睛的青年人。他自我介紹名字叫約翰·帕梭斯,芝加哥人。他比歐內斯特大三歲,一九一六年畢業于哈佛大學,後來作為諾頓·哈傑斯紅十字會的服務人員被派到法國去。如今他又被派到意大利,在格拉巴大山後面地區過了一個冬天。他正準備到巴黎去與美國陸軍的救護醫療隊匯合。他們兩人談了一陣子,然後分手,各走各的路。後來帕梭斯回憶說,當時他忘了問那個身材魁梧、一頭黑髮同他愉快地談了兩個小時的青年的名字。

  奧地利軍隊開始把注意力轉移到維也納北部的帕維河谷地帶。第四救護小分隊隊長帶著一個包括六部由美國人開的車子和幾個意大利機械師的救護小組到前線去把傷員運回來。歐內斯特後來忿恨地說,隊長沒有派他去。七月底的某一天,他對賽奧多說:「把我當作無用的人,這裡除了自然風景外,什麼也沒有,真他媽的見鬼了。我不願在這個小分隊幹了,到別處去,我保證能上前線。」有段時間,他感到在斯奇奧農村俱樂部,還滿有意思,因為有時他可到斯佩迪飯店大吃一餐,有時到斯奇奧後街一家院牆爬滿了青藤綠葉的特拉多裡花園式的酒吧喝酒消愁。但是沒有人能安慰他。弗雷德·斯比爾看到歐內斯特越來越「沉不住氣」了。正如彼得·威靈頓當時在堪薩斯看到的,歐內斯特「一心只想到前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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