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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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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份,歐內斯特的血壓仍繼續上升。他為自己的體重、血壓和節食擔憂。朱克阿特金森前不久動手術切除臉上的皮膚癌。他順路探望海明威。海明威告訴他說,他很擔心他體重不斷減輕是癌症引起的。他還擔心他那本巴黎手稿的書出版後會牽連到法律。有一天,歐內斯特打電話給他的第一個妻子哈德莉。當時哈德莉正同他的丈夫正在阿裡卓納旅遊牧場度冬假。在電話裡哈德莉聽到對方那沒精打采的聲音大吃一驚。歐內斯特忘記了一九二五年他們在巴黎時所結交的一些作家的名字。哈德莉提到華爾斯和埃瑟摩赫,但當時的具體情況她已想不起來了。歐內斯特問還有誰能知道情況。哈德莉說:西爾維亞彼奇,比爾波德和埃日拉龐德。歐內斯特說,西爾維亞靠不住;龐德或許還可合作;比爾波德同他關係不怎麼好。歐內斯特告訴哈德莉波比和他的家人前不久到凱特丘姆看望他。談話結束了,但海明威當時講話的音調永遠留在哈德莉的腦海裡。 瑪麗眼看著她丈夫經受的痛苦和悲傷而束手無策。當哈裡曼杯車賽在波爾迪山區舉行的時候,唐安德森約請海明威夫人同往參觀。後來瑪麗被說服同意和克拉拉斯比格爾一起去,而海明威留了下來。巴德波迪剛從非洲打獵回來,給歐內斯特帶回一些他的兒子帕特裡克和兒媳婦亨尼以及他們養女的像片。歐內斯特在寫給帕特裡克的信中說,他非常高興看到他們一家的順利成長。但他也告訴他兒子一些不如意的事。他說,「無論在凱特丘姆還是在芬卡,情況都不好。我身體有毛病,心情不舒暢。寫信給你這一會,算是舒服一點。」四月初,瑪麗由於很長時間以來心神錯亂,在睡夢中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樓梯頭,一腳踩空,頭向下往下面滾。結果頭撞破了,腳扭傷了。走路要扶棍子,但表面上仍裝出若無其事,高高興興的樣子。此時春意正濃,灌木叢一片青綠,金翅雀和雲雀象閃電從窗前掠過;山坡上的積雪開始融化。可是這種充滿著勃勃生肌的自然美景歐內斯特並沒有看見,因為他整天籠罩在絕望的氣氛之中。 四月裡的一天上午十一點,瑪麗跛著腳走下樓來。她看見她丈夫正站在槍架附近客廳的一個角落裡。身上穿著一件他們稱之為「皇帝的龍袍」的意大利浴衣;手裡拿著一支獵槍,窗臺上放著兩顆子彈。瑪麗十分溫和地同他談話。她知道賽維爾醫生中午會來量他的血壓,她唯一的希望是堅持到賽維爾醫生到來。她勸她丈夫不要灰心喪氣,他仍然大有可為;她讚揚他的勇氣,請他想想孩子們。歐內斯特寫好了一個條子,但不是寫給她的。條子上的字似乎是用手指頭寫的。他把那條子塞進浴衣裡,從此她再也見不到它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瑪麗低聲地同他談話。他緊繃著臉不吭聲,癡呆呆地凝視著窗外四月天的山林景色或坐在椅子裡,手中握著一支槍。好不容易捱過了五十分鐘,瑪麗才聽到路上開來了一輛車子。那車子從房子前面繞過,開到後面客房門停了下來。接著從廚房那邊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通過樓梯來到會客廳。來的正是賽維爾醫生,瑪麗松了一口氣象見到天使一般地歡迎他。賽維爾醫生輕聲細語地同歐內斯特說話,好不容易才說服他把槍交給別人。隨後,他們先送他到太陽穀醫院,讓他服了大量的鎮定劑。 現在除了再送他去梅耶醫療中心外,沒有別的辦法了。飛機駕駛員拉裡約翰遜已作好準備用一架輕便四座飛機送歐內斯特去羅切斯特。唐安德森和太陽穀醫院的一位護士瓊妮陪歐內斯特回家拿衣服用品。汽車在歐內斯特家的後門停下,他們走出車來。歐內斯特對他們狐疑地笑了一笑說,唐和瓊妮不必跟他進屋,他知道東西放在什麼地方,用不了多久就可回來。唐低聲回答說他們得看護他。歐內斯特徑直朝廚房方向走去,他家的女傭正在做飯。他匆忙走下一截階梯來到客廳,穿過廳堂來到放槍的地方,立即抓起一支槍,裝進兩顆子彈,然後哢嚓一聲把膛機扣上。當歐內斯特正把槍口對準喉嚨準備開槍的時候,唐安德森一個箭步跑上前去,一邊說,「別這樣,爸爸!」他用力想從歐內斯特的手裡把槍奪過去。儘管唐安德森個子高大,有手勁,他一時沒能把槍奪到手。瓊妮後來說,當時歐內斯特滿臉殺氣,手裡死死抓著槍不放。最後,唐安德森終於把槍閂打開,連忙叫瓊妮把槍膛裡的子彈取出來。歐內斯特被迫坐在沙發椅上,兩眼露出凶光,繃緊著臉,一聲不吭地坐著。瑪麗聞訊走下樓來,象以前那樣細聲細氣地勸他,歐內斯特仍然默默不作聲。瓊妮立刻打電話把賽維爾醫生叫來。接著他們把歐內斯特送回太陽穀醫院,讓他服用鎮靜劑臥床休息。 兩天之後,即四月二十五日,賽維爾醫生和安德森帶歐內斯特到海萊,準備在那裡坐飛機航行一千一百公里到羅切斯特。離開前,歐內斯特堅持要給瑪麗寫一張條子。他用一截鉛筆,一片紙,攤在機翼上寫起來。唐安德森感到歐內斯特花了很長時間,至少有一刻鐘。寫完後,歐內斯特把條子交給拉裡約翰遜的的妻子,請她交給瑪麗。隨後,歐內斯特和唐安德森坐進飛機後座,拉裡和喬治坐在前座。飛機起飛了,愈飛愈高,跨過巍巍群山。這天天氣晴和,飛機下面一片黑色熔岩和向東伸展的一望無際的黃色平原。可是歐內斯特看都不看,神情憂鬱地坐著,兩眼直瞪瞪地望著前方。唐安德森開始談起一個打野鴨的地方,想借此引起歐內斯特的興趣。但歐內斯特只咕咕噥噥地說了幾句聽不清的話,一心一意忙著擺弄他的安全帶。近來他體重大大減輕,安全帶總是拴不牢。唐安德森看了不禁笑了起來。當然,如果他坐著不動,他的褲子是不會掉下來的。可是歐內斯特坐在座位上總是不安地扭動身子,安德森只好把他自己的安全帶給他用。人坐在那狹窄的座位上,要把安全帶解出來很不容易。當他把帶子交給歐內斯特時,歐內斯特拿出一把折刀把皮帶割斷,使之適合他腰部的寬度。最後在系腰帶時又費了一番周折。飛機在上午的金色陽光裡轟隆隆地朝東方飛去,歐內斯特坐在座位上喃喃自語,他覺得他仿佛正飛往中國的上海去。 快到中午的時候,飛機從海萊航行了五百五十公里之後在雷彼得城的飛機場降落加油。飛機在起飛前沒有檢查磁力機,現在駕駛員把飛機滑行到停機庫,調換一個磁力機。歐內斯特走下飛機松一松筋骨。他大步流星地朝飛機場的停機庫那邊走,唐安德森緊緊地跟在他後面。歐內斯特到處尋找槍枝和子彈,把機庫內的屜子和工具箱都翻遍了,口裡咕咕噥噥地說,人們一般都把槍枝藏在這些地方。他甚至在停放的汽車儀錶板上的小貯藏櫃裡找。當他們快要離開的時候,他看到另一架正在機場上慢慢滑行,歐內斯特徑直向正在轉動的飛機螺旋槳走去。他和唐安德森只相隔三十米遠。接著,駕駛員關閉發動機,機器停止轉動,歐內斯特也失去了興趣。 當飛機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歐內斯特的發狂程度略有好轉。大約下午三點,他們抵達了羅切斯特機場。巴特醫生和一位衛生員到機場來迎接他們。歐內斯特又見到了巴特醫生,他特別高興。但當他知道送他來的朋友立即就要離開他時,他感到十分驚訝。他轉過身來,帶著渴望的神色問,「老弟,你不會馬上就走吧?」當安德森對他說,他們必須回去時,歐內斯特再沒有作聲,默默地跟著巴特醫生走向一部等待他們的汽車。 歐內斯特象十二月份和一月份一樣,天天吃藥,做電療。他收到多斯帕索斯的一封短信。信中寫道,「海明威,希望你住院不是永久性的,請安下心來。祝你一切如意。多斯」。格裡庫伯和他的妻子給海明威拍了一封慰問電報:「謹致以最親切的問候和愛戴」。在古巴有一小股敵人在匹克海灣進行侵略性行動,結果被消滅了;五月勞動節,卡斯特羅在慶祝會上宣佈古巴為社會主義國家。這些事件都悄悄過去了,沒有引起歐內斯特的注意。羅姆醫生要歐內斯特向他保證不自殺。儘管他說他可以用繩索和衣鉤作為自殺工具,但他從來不想這麼做。 瑪麗被囑咐留在凱特丘姆家裡。她把家裡所有的槍都鎖在地下室裡。由於歐內斯特曾兩次試圖自殺,所以儘管他留在羅切斯特治療,她仍然感到自殺的威脅仍然存在。五月中旬,瑪麗告訴貝蒂和奧多布魯斯,由於過度憂慮,她感到十分疲勞。她準備到一處氣溫較低的地方去休息一個月。可是實際上她不可能得到真正的休息。五月底,他去紐約請教那位首次安排歐內斯特進入梅耶醫院的著名精神病專家。到紐約還住不到一個月,歐內斯特便要瑪麗到羅切斯特去。他一直抱怨住在醫院裡沒有女人陪著他,感到很寂寞。然而,瑪麗到羅切斯特後並沒起多大的幫助。她向羅姆醫生提出了不少問題。羅姆醫生的回答並不能使她感到滿意。歐內斯特在醫生面前是一副表情,在瑪麗面前是另一副表情。當她聽到羅姆醫生說,他準備讓歐內斯特出院時,她感到愕然。回到紐約後,她著手辦理轉院手續,準備讓他丈夫轉到康涅得克的哈佛精神病醫院。可是梅耶醫療中心不肯讓歐內斯特轉院。歐內斯特過去曾長期服務過的堪薩斯城星報五月一日登出一則消息,說海明威的病情正在好轉。瑪麗明知報導不真實,但也無可奈何。於是這種僵局繼續拖下去,到了六月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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