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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第四部 瑞典皇后

  §一八一八年,巴黎

  拿破崙離開法國一星期後,朱莉即赴比利時。約瑟夫則遠去新大陸,並在紐約附近購買一座農場,生活相當安靜,滿足。所有波拿巴家屬皆去意大利定屆。皓坦絲則楷弗勞伯爵赴瑞士。

  路易十八不久回到法國,重新登上皇位,他命福煦列一清單,把所有犯罪的人名字寫上。奈將軍名字也是在黑名單內。路易十八將黑名單上的人一一處罰,奈將軍則以高級叛國罪名而處死刑。最可笑的是黑名單雖然由福煦所列,但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卻是單上最後一名。結果他被判充軍。害人者終於自害。

  一八一八年二且六日,卻爾司十三世去世。五月十一日,強·巴勃迪司加冕成為瑞典國王。瑪莉認為我應去瑞典登上皇位,但是我並未去,而是收拾行李去比利時探訪朱莉。此後,我常來往於巴黎與比利時之間。

  §一八二一年六月,巴黎

  今天是個不能遺忘的日子。早晨,在餐桌上,在許多信件裡我看到一封蓋印封口的信。我狐疑地拆開,上面寫道:

  「夫人,我接到消息,我的兒子,法國皇帝,于本年五月五日在聖赫勒那島故世……」

  我的心往下沉,我希望我是在做夢,而不是事實。我抬頭看看室內周圍的一切,櫃子、桌子、金框鏡子,奧斯加的幼年畫像,以及強·巴勃迪司畫像,一切仍和往日一樣。我知道這不是夢,這是事實。停了停,我鼓著勇氣把信讀下去。

  「他的遺體奉島上總督命令將以將軍禮儀埋葬。但英國政府在墓碑上禁止用拿破崙·波拿巴名字,他們只許用『N·波拿巴』。所以我決定在墓碑上不寫任何字,成了一座無名墓。現在我的兒子盧欣替我寫這封信,因為我多年來患眼疾,現已失明。盧欣把拿破崙的回憶錄誦讀給我聽,內中有一句是:黛絲蕾·克來雷是拿破崙的第一個愛人。這可以證明,夫人,我兒子心中一直仍對他的初戀,戀戀不能忘懷。他們預備把這回憶錄付印出版。如果這對您,夫人,有何不便,請讓我知道,我們可以刪去這一節。以您現在的顯貴地位,或許您認為應該刪去。一切我們將依從您的意思行事。盧欣向您致意。」下面署名莉蒂費,拿破崙之母。

  我讀完信,癡癡坐在椅子上,腦子裡一片空白。直等到我的侄兒,馬利斯(愛提安之子)進來。我向他道:

  「請你送一點錢給英國大使館,叫他們買一隻花圈用我名義送到聖赫勒那島拿破崙墓上,也許應該說無名墓上。你知道皇帝已去世了。」

  「但是,姑媽,這恐怕辦不到,因為聖赫勒那島上沒有花卉,那是個草木不生的島嶼,沒有生命可以在那裡延續的。」

  當晚我複了波拿巴夫人一封信。內容大意說,請他保留拿破崙回憶錄原本,不必刪去一字。我很高興我是他初戀的人。

  §一八二二年六月,德國亞欣旅館房中

  我已是四十二歲的婦人,但是,今天早晨當我面對鏡子以時候,我的情緒緊張,握著的手抖顫著,我希望給他一個美麗而良好的印象:「什麼時候我可以見到他?」我這樣問著大概有一百次了。

  「大概是十二點半鐘,姑媽。」馬利斯道。

  我系上帽子,將面紗拉丁,蓋著臉頰。我獨自離開旅館,向大教堂方面走去。一路上我心中想著教堂裡一定很黑暗。」

  我坐在唱詩班凳子上,合著手。十一年實在是一段悠久的時間。也許,我自己不感覺,我已是一個老婦人了。無論如何他已長成,現在定是一個美俊、朝氣蓬勃的青年了。這些年來盧安皓陪伴著他。那天早晨,許多遊客參觀教堂,他們聚集在查理曼大帝的墓前。我的目光隨著那班人群。當我看到一個男孩子,是他嗎?我心中會暗暗地問,也許是那個矮子吧?我實在不知道一個母親對一個已經成長的兒子應該如何想法,是如何一個感覺。我現在正尋找一個人,這個人是多年夢想而未見面的,我希望他是個儀錶非凡而令人生愛的男人,因為一個母親總是如此希望的。

  一見到他,我立刻認出他!那並不是因為他與盧安皓在一塊。他走路的神態,他那一回轉頭,我立刻知道是他。他穿著一件深色便服,他身材很魁梧,這是他父親的遺傳,只是纖細得多。我不由自主的站起來,向他方面走去。他立在查理曼墓前,稍向前傾斜去讀墓碑上的文字。我輕輕地捏了一下盧安皓的手臂。他的同伴抬頭看看我,會意的俏俏離去。

  「這是查理曼大帝的墓嗎?」我用法語問他。這是世界上最愚蠢的間話,因為碑上明明寫著。「是的,夫人。」他說,並未看我。

  「我知道我很冒昧,但是我很希望認識殿下。」我低聲道。

  他回轉身:「您認識我嗎,夫人!」

  仍是那對漆黑而無畏懼的眼睛,仍是那黑而濃的頭髮,遺傳於我的頭髮。可是嘴上蓄了一撮小鬍子。

  「您是瑞典太子。我的丈夫也住在斯德哥爾摩。」我遲疑了一下又接著道,「我希望請間殿下一些小事,不會需要大多時間的。」

  「是嗎?」他四周看看,「我不知我的同伴到哪裡去了。我有一點鐘工夫。如果您願意,夫人,我可以陪伴您。」他望著我的眼睛笑了笑道:「可以嗎?夫人!」

  我點點頭,頓時感到喉嚨堵塞。我們走出時,我看到盧安皓躲在柱子後面,我們默默地走著,穿過魚市場,進入大街,又轉入一條小街上。我的面紗拉下,我感覺奧斯加用眼角斜著窺視我。他停立在一家小咖啡館前。

  「我可以請您喝一杯酒嗎?夫人!」

  我看看那些殘破小桌子和凡盆可憐的棕澗。我不知道是否應該坐下。他是否知道我是個中年婦人?

  是否奧斯加一向隨便可以跟任何女人在一起喝酒?

  「我知道這裡很殘破,但是我們可以清清靜靜地談談話。」他溫和地道:「茶房,有沒有香檳?」

  「在早晨喝香檳?」我不以為然地道。

  「為什麼不?隨時都可以,如果是為慶祝的話。」

  「但是現在沒有什麼可慶祝呀。」我又問。

  『認識您,夫人,也值得慶祝一下呀。您可否把那難看的面紗除下。我可以看到您的臉,否則我只看到您的鼻尖。」

  「我的鼻於是我一生中的最大遺憾。我年輕時,恨透了自己的鼻子。很奇怪,往往一個人會不滿意自己的鼻子。」

  「我父親有一隻古怪的鷹鉤鼻子。他的臉看上去好象只是鼻子和眼睛。」

  這時茶房斟上香檳。

  「好運,鄉下婦人!您是否是法國瑞典混血?」

  「和殿下一樣。」我道,感到香檳太甜。

  「不,夫人,現在我是瑞典人了。瑞典和挪威人。呀,這香檳味道不好?」

  「是的,太甜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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