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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這時候,直隸總督琦善已靠近許乃濟,輕輕地道:「許大人,幾日不見好像又蒼老了許多。」說著臉上帶著微笑,許乃濟乾笑兩聲。「歲月不饒人哪。」接著琦善又試探性地問:「許大人,今日早朝你可是來晚了,平時每次總先發而至,早早趕到,莫非昨夜有事沒準備好,故而今日起晚來遲?」許乃濟微一思忖,這個直隸總督莫不是想要套問關於弛禁鴉片之事,於是說:「昨日確實有些小事,不過還不至於輾轉難眠。」轉而又直接詢問,「琦大人,這麼說可是有事相議?」琦善內心有鬼,聽到這麼一問,就強著笑臉連忙擺手:「沒什麼,沒什麼。」然後悄然走開。不久就見琦善和首席軍機大臣穆彰阿等幾位大人站在一邊相議起來了。

  許乃濟見其這般,帶著輕蔑的口氣,哼了一聲,不理會琦善,也走到一旁和大學士王鼎等人寒暄起來……

  說著說著,就聽「咚——咚——」陣陣擂鼓之聲,悠遠而漫長,響徹著北京城的每一角落,緊接又是傳呼侍衛們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出朝——」

  眾位朝臣一聽,上朝的時辰已到,也就停住了話語,一個個趕緊整了整官帽,拭了拭兩鬢,又理了一下朝服,在朝房大廳裡來回走了幾步,然後魚貫而出,許乃濟也在眾人之列出了大廳,踏在綿長的繡花紅色毯上朝勤政殿方向成兩排的隊式緩緩而去。

  03

  勤政殿裡,道光皇帝已高高地端坐在龍榻之上了,面部儼然,身著繡有大幡金龍的皇袍、腳蹬白底高幫繡著花紋的步雲靴,兩排朝臣進了勤政殿,雙膝一屈,朝道光皇帝三叩九拜,道光皇帝緩緩地說:「眾卿平身。」眾臣高呼:「謝皇上。」然後轉身退到勤政殿的兩側。

  禮儀完畢,道光皇帝用溫和的目光環顧了一下殿裡立在兩側的眾位大臣,眾大臣都低著頭雙手垂著,在皇帝的目光裡愈發顯得虔誠恭敬了。道光看到這種情景,想到君臨天下,統領四方,不免內心又一次泛起得意之情,繼而一慮及鴉片,得意之情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雙眉緊鎖,對眾臣道:「眾卿可有上奏之事?」大臣們對皇上性情已經摸得很熟,一聽此言,便知皇上意在詢問禁止鴉片的事宜,然而近年來,鴉片之害已遍及全國,百姓深受其害,鴉片屢禁不止,各省官員也大多數苦無對策,對鴉片已到談虎色變的地步,這時在皇上開言之下,誰又敢談及鴉片,更不敢多說半句之辭。道光皇帝一見眾人不語,無奈只好把話說明:「眾卿,不知各省的禁煙的效果如何?」

  眾臣見皇上把話挑明瞭,便更加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道光皇帝環視一下見仍舊無人說話,面上不覺現出溫色。道光皇帝目光自然就落在王鼎的身上,王鼎無法,站了出來道:「啟奏皇上,禁煙之令已有幾年,雖也取得一些成績,但其總體的效果仍不見好轉,洋人的鴉片的輸入仍舊一年多於一年,吸食者也一日甚於一日,國庫白銀流失越來越多,百姓也越來越貧困……」道光皇帝一聽,怎麼還是這樣呢?朕多次下詔禁煙,總應該有些起色吧,為什麼反倒愈演愈烈呢?難道是禁令不嚴之故,還是另有原因呢……這個鴉片怎麼就不能禁止了呢?想到這兒,不由得怒從心中升,重重地哼了一聲。王鼎看到形勢不對勁,也就不說了。這時直隸總督琦善走了出來,低著頭微笑地說:「固然鴉片屢禁而不絕,但禁煙的效果還是顯而易見的,而王大人所說差矣,吸食者已漸有減少的趨勢,怎可謂之吸食者越來越多……。」王鼎聽到琦善這麼一說,有點溫色,可一抬眼看到皇上好似正聽得起勁,就沒敢發作,等到琦善說完,道光皇帝趁機就問:「依你之見,鴉片之入,國庫之虛,又當如何補救?」

  琦善這下不得不幹瞪雙眼傻了,琦善本來想說些好話,以討皇上的歡心,沒想到皇上有此一問,反倒被問住了,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這個,這個……」近年來每次上朝,一提到鴉片的問題,總是沒人能提出合理的舉措,來制止鴉片的輸入和國庫白銀的流失,因此每次都出現君臣默默相對無一言語的局面,道光皇帝也很難有興奮的心情。無奈之下,道光令王鼎、琦善二人退下,歎了口氣,緩緩地說:「自從朕登基以來,大清王朝深受鴉片之害,迄今為止,已有數年之久,我朝疆土廣闊,子民眾多,人才濟濟,可為何不能根絕鴉片之害呢?」他這時不禁露出了沮喪之情,「難道眾卿竟無人能為朕排憂解難麼?」眾臣一聽,更是嚇得戰戰慄栗,生怕皇上進一步責難。

  這一切許乃濟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以往我每次上諫要求弛禁鴉片,皇上總是不予理睬,現在嚴禁的結果又怎樣呢?白銀照舊流失,國庫仍然空虛,吸食者還是很多,這一切不是都證明了鴉片輸入的增多麼?禁煙之策實非可行之計啊!

  許乃濟見眾朝臣無一人敢言,正是上奏的好時機,於是急忙走出朝臣之列,面朝道光皇帝穩定地說:「啟奏皇上,臣有一事相奏。」道光皇帝一看,又是許乃濟,不由得想到他前幾次上奏而被斥退之事,不由大動肝火,心想:「許乃濟啊許乃濟,又是你,都是你打擊了朕的積極性以至禁煙不絕。前幾次上奏,我不加理會,沒有責罰與你,想不到這次又來上奏,真是不識抬舉,看來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於是抬起手來剛準備把他哄出去,可轉念又一想:「現有又無禁煙的良策,我且聽聽他到底有何良法,等他說完,再把他趕出去也不為遲。」想到這兒,就把剛抬起的手輕輕放下,道:「許乃濟,你真是膽大妄為,上次你要見朕,朕不予理睬,今日你又要上奏,為弛禁鴉片一事,朕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說吧。」許乃濟低著頭,道:「微臣不敢。」

  然後徐徐地說:「臣以為自洋人的鴉片入中土以來,歷朝都先後頒佈了許多嚴格的法令,到了我朝,禁煙已成朝中上奏必議之事,為了禁煙,自我朝開始已開了殺戒。儘管如此,到如今由於白銀外流,國庫已虛,鴉片之入已達二萬餘箱。以臣之見,其所以如此,禁煙之舉為不得之法,實非良策,無法堵塞住白銀的流失,儘管禁止吸食,也有一些效果,但吸食有癮者仍無法戒掉,不免偷偷吸食,因此禁煙也無法杜絕官員和百姓吸食,可見禁止鴉片實不可行。雖然規定禁止輸入、販賣,可法不治眾,且有一些朝中的人參與,又怎麼能禁得住呢?」

  「此外,早在鴉片未大量輸入中土之時,國泰民安,生活富裕,白銀充棟,國勢蒸蒸日上,朝廷上也相安無事,以至在太祖皇和太上皇之期出現全盛之景。而如今百姓貧困,只因其家所入尚不夠吸食鴉片之用,實在無法,甚至出現賣兒賣女的情況。百姓貧困,便無法交納賦稅,收稅出現困難,自然國家財政入不敷出,出現危機,其之所以如此也無怪乎鴉片的輸入。起初,吸鴉片的只是一些貴族官僚、地主和大商人罷了。到了後來,衙門中、軍營中,甚至寺院裡、春樓裡也都煙薰火燎起來,到了去年,全國吸食者已達二百萬人以上,從而使百姓無法從事正常的勞動,軍紀鬆弛,官兵們喪失了作戰的能力。本來在我朝初期,對外貿易上,出口一些多餘的茶葉、大黃、生絲、藥材等貨物,進口一些西洋物品,還可以從中賺取大量的白銀,而如今出口的貨物不僅不夠抵償鴉片煙價,每年還要流出大量的白銀,且隨著鴉片走私激增,銀荒已從沿海省份蔓延到全國各地。近二十年來,流失的白銀約有一億兩,白銀的大量外流,從而使銀貴錢賤,以往製錢七八百文,即可兌換白銀一兩。現在兌換一兩銀子,就要製錢一千六七百文。銀價已上漲一倍有餘。銀價上漲又導致百姓的貧困,百姓貧困自然無法納稅,財政困難,對大清王朝統治不利,至於為何如此,無怪乎是禁煙之故,是以臣認為,實在不可再行禁煙之令,請皇上三思。」

  道光皇帝聽許乃濟說到這,不覺感到身子發冷,兩股戰戰,是啊!想當初先皇之時,國勢強盛,外人從不敢小視,而今……唉,難道真是天意亡我,大清王朝竟真要斷送在我的手裡麼?道光皇帝坐在大殿之上沉思著,不覺已過了一個多時辰,殿下的群臣也沉默無聲,君臣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站著,年久失修的宮殿在這種氛圍中,更有著肅穆之感。

  許乃濟所說的每一句話無一不深深地敲打著道光皇帝那顆本就茫亂的心,道光皇帝方才心中對他的厭惡之感,已被他的話抹得一乾二淨。現在到底該怎麼辦呢?許乃濟所講的一切難道都是禁煙之過麼?然而事實已明擺著,還有什麼可以置疑的呢?那麼究竟要不要再遵循禁煙之令呢?在這種形勢之下,真是舉棋不定。

  道光皇帝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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