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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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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熲笑言:「你把這群實際帶兵的人都籠絡過來了!」 李德林卻說:「此後便是有人起兵捍衛周室,也不免要負上製造分裂,破壞統一天下大局的罪名!便就在天下人面前輸了理。」 與此同時,獨孤伽羅則挨家挨戶走親戚串門去了。此刻她正帶著四兒楊秀到元孝矩家。 元孝矩是北魏汝陰王元天賜的孫子,今為司憲大夫,早在魏末周初之時,見宇文泰有移鼎之心,便暗中聯絡皇族血氣青年,謀誅宇文泰;但此事被乃兄孝規知道,以為是螳臂擋車,嚴加制止。雖發難不成,孝矩猶耿耿於懷,引為終生遺憾。這事原本十分秘密,卻被楊堅知道了,他斷然派人說親,為長子楊勇娶孝矩女為媳。雙方家長均知對方用意,心照不宣,這門姻親一說即合。 新結的姻親,兩親家母一見面就蜜裡調油,甜蜜得不得了。兩人邊嗑瓜子,邊閒聊。元夫人忽然神秘兮兮一笑,說:「有一個傳說,不知親家母想不想聽?」 「你的故事一定好聽!」獨孤伽羅鼓勵道。 元夫人停嗑了瓜子,笑嘻嘻說:「這可是四十年前的事了。魏文帝自知身孤力單,江山將被宇文氏奪去,突然想起借助外援維持統治,派人到桑然,求娶柔然公主為妻……」 獨孤伽羅明知故問:「柔然可汗是否答應?」 「柔然可汗答得乾脆:只要魏天子廢去原來的皇后,孤即答應嫁女。於是,魏文帝廢去了皇后乙弗氏,迎柔然公主為皇后。想不到那柔然女奇妒無比,乙弗氏已經在麥積崖落髮為尼,猶不放過,硬逼文帝將乙弗氏賜死。乙弗氏是懷胎削髮為尼的。自殺時哀痛欲絕,她對身中未出世的太子哭訴說:兒啊兒,你本是太子,是要當皇帝的,是娘誤了你。你若有靈,當赴有能力保你為皇帝的家中投胎去!這時,廢後身邊有個得道的神尼。她親眼看見廢後的遺體上升起了一片祥雲,冉冉飄去。神尼不即不離地追隨那一片祥雲,直到馮詡般若寺上空,那祥雲忽然閃耀著萬道金光,於是,一個新的嬰兒誕生了。那神尼正好趕去為那嬰兒接生……」 獨孤伽羅感慨道:「原來這個嬰兒是魏室的天子!」 「你說……」元夫人望著獨孤伽羅許久,才意味深長發問:「這傳說是真的嗎?」 獨孤伽羅自然明白這「傳說」的來源,這正是她親自將楊堅出世的傳說告訴兒媳元氏的,正要通過元氏的口,將傳說悄悄地在北魏的皇族中傳開,以便取得先朝皇族對楊堅的支持。 「我想……這傳說千真萬確!」獨孤伽羅慎重地說。 元夫人自是喜悅無限,楊堅不僅是真命天子,還是魏室的天子,而最可喜的是她女兒是楊家長子的嫡妻,他日必是皇后無疑! 這時,楊秀正與一個少女對踢毽子,且漸漸移動到大人跟前。 元夫人突然笑嘻嘻地問楊秀:「這女孩你喜歡嗎?」 楊秀樂滋滋地點點頭。 「我替你做媒,讓她當你的夫人如何?」 楊秀一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但那少女卻已曉事,臉一紅,飛也似地跑開了。 楊秀立即追去同時嚷嚷:「別跑!別跑!還要踢毽哩……」 獨孤伽羅見那少女長得端莊秀麗,不禁問道:「那是誰家的女兒?」 「上柱國長孫覽的小女兒,如何?人品好,門當戶對……」 獨孤氏暗暗尋思,長孫氏是北魏王族的一支強大的勢力,倘若再得這一臂助,當真求之不得!當下不無遺憾地說:「什麼都好,但兩人年紀都略嫌小了一點。」 「先走親,再過幾年成婚,有何不可!」元夫人竟是比主人更主動,她的想法也不無道理:把更多的盟友拉入這場政治角逐,勝算豈不更多一些?她隱隱地覺得元氏家庭已上了楊堅的戰車,有進無退了。 獨孤氏笑道:「就怕長孫家不允……」 「你可知道?長孫夫人是我表姊,我們從小就親密無間,此事包在我的身上好了!」 第四節 〖楊堅成功地使用調虎離山計將五位親王調入京師, 卻險些忽略了掌管護衛京畿兵力的畢王宇文賢。〗 「六哥,你怎麼回京來了……」 四個王者裝束的貴人魚貫進屋,領頭的中年漢子劈頭便拋過這話。他的身後三人年紀依次遞減,最小的不過三十。 「六哥」儒生打扮,舉止十分文雅,他把四個人讓人書房,請大家坐下,然後深深地歎了口氣,望著書案上兩疊書卷出神。 一疊二十卷的是《庚開府文集》,另一疊十卷是《宇文招文集》。 「六哥」便是趙王宇文招,已入不惑之年,鬚髮黑得閃亮,白淨臉龐有美玉的柔和光澤。他母親王夫人乃是漢人,在他的身上已很難察覺鮮卑血統留下的痕跡。這時他蒼涼地說:「女兒遠嫁突厥,我怎能不回京送行?」他一頓,又幽幽道:「再說,這是聖旨宣召,皇命難違啊!」 「什麼皇命?所謂皇命,不過是楊堅的意思!」原先入門發語的那中年漢子非常激動,「六哥你博覽經史,怎不知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是調虎離山……」 最年輕的一個王爺也書生氣十足,他圓瞪雙目望著發語的中年漢子:「九哥,調我兄弟入京是調虎離山,那麼,前年要我們兄弟離京就國,算是什麼?」 「那……」九哥略想一下,說,「那也是調虎離山!」 九哥是宇文純,封陳王。最小的是宇文囗,封滕王,他不明白,何以趕他們出京是調虎離山,召入京也是調虎離山?他充滿疑團地望著六哥,文帝十三子只剩下他們兄弟五人,六哥最長,也最有威望,只能向他索解。 。「不錯,進出都是調虎離山!」六哥宇文招慨歎,「我入京情非得已,你們,」他眼光定在陳王宇文純臉上,「尤其是九弟,你明知、是調虎離山,為何入京送死?假如你們不來,楊堅還有所忌憚,要對我下手還有所顧望;現在大家都應召入京真要一網打盡了!」 「我哪是自願入京,我是被抓回來的!」宇文純鬚髮皆張,非常激憤。 大家吃驚地望著他,等他解釋。 九弟陳王純說,他已接到順陽公主傳書,知道國喪,京師可能兇險之極,本不想就征,但瞭解到傳旨的欽使不過是個門正上士,且是默默無聞的年輕人,只有一個隨從,所以,心想去見欽使又有何妨?回不回京在我而不在他,說不定還可以從欽使口中套出京師的機密。到了傳舍,那欽使揮手將陳玉的衛隊阻在門外,道是有機密大事面談。結果他一進裡屋,冷不防當頭挨了一棍,被結結實實捆了起來,然後那欽使出門宣佈:陳王有罪,左右不得妄動!便這樣,他被押解京師。 十一弟代王宇文達說:「前來宣召我的欽使是李渾,李穆的小兒子。我自幼居住李家,父皇還讓我認穆兄為義父,我與李澤親如兄弟一般,哪想到他會騙我,害我?」 十弟宇文盛搖搖頭:「會不會我們將楊堅想得太壞?這回六哥入京,馬上即有優詔賜他: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規格甚高! 宇文招慨歎:「縱觀前代歷史,自稱大丞相而不篡位者,稀矣!更何況楊堅已住進了帝宮,既然不顧天下人非議,那是志在必得了!看來,我等敗就敗在太善良,五哥阿憲當年就說過楊堅有反相……我等不信,今為南冠之囚!」 九弟宇文純長歎:「倘若五哥尚在,就好了!」 十三弟宇文囗目光落在《庚開府文集》上,他與六哥都非常喜歡庚信的文章,庚信由梁而周,今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這文集是去年結成的,序言還是他寫的,他每篇文章都細讀過,而對其中的《哀江南賦》更是愛不釋手,如今回憶賦中所言,雖雲記史,所說的簡直便是眼前的事。於情懷激蕩之際,不覺吟詠起來: 大盜移國,金陵瓦解。余乃竄身荒穀,公私塗炭。華陽奔命,有去無歸, 中興道銷,窮於甲戌。三日哭於都亭,三年囚於別館…… 宇文招則想起了冤死的乃兄宇文憲,以及宇文孝伯、宇文神舉與王軌等人,也蒼蒼涼涼吟誦: 日暮窮遠,人間何世?將軍一去,大樹飄零;壯士不還,秋風蕭瑟! 荊壁睨柱,受連城而見欺;載書橫階,棒珠盤而不定。鐘儀君子,入就南 冠之 囚;季孫行人,留守西河之館。申包胥之頓地,碎之以首;蔡威公之 淚盡,加之以血。釣台移柳,非玉關之可望;華亭鶴唳,豈河橋之可聞…… 兩兄弟吟罷,房中一片沉寂,五兄弟如坐愁城。 十弟宇文盛依然覺得處境並非如《哀江南賦》所言的那般絕望,便道:「我等果真被軟禁了嗎?怎麼我從自己府中來到六哥這裡,一路上竟無一人干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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