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隋文帝 | 上頁 下頁 |
| 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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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林覺得天忽然黑了;他說:「宇文賢一死,宇文招等五王必定不安,只怕又有新的事故發生!」 楊堅冷峻地說:「假如他們輕舉妄動,也只好將他們一網打盡!」 李德林道:「殺了宇文招,便與千金公主結下不共戴天之仇。與公主結仇,即是與突厥結仇。那五個大總管我們已經難以應付,倘若北方突厥大兵再壓境,那實在是危著累卵了!」 楊堅不再吭聲,心裡暗忖:德林未免言過其實,一個小女子有多大能耐?剛到突厥,便能制約突厥可汗讓突厥人揮師南下?但宇文招則是群龍之首,若不早早除掉,假以時日,總有一天會將我們一網打盡! 第六節 〖歸心似箭的長孫晟萬萬沒想到自己一箭雙雕的絕技竟使他被羈留在大漠。〗 周靜帝大象二年夏天,一隊人馬與灞橋送別的人群,難分難舍地分手,然後曉行夜宿,穿過並州,跨越雲州,出了長城。到了定襄郡邊境,隊前的青龍旃忽然不動了,隊伍緩緩地停了下來。 驛道到此為止,再往北走,沒有行車的路,只能騎馬了。 一個青年將軍牽著一匹胭脂馬,來到一駕繡幌前面,低聲對車中人稟告一陣,肅立一旁。隨即,車簾揭開,走出一個楚楚動人的嬌娃。這嬌娃在青年將軍的扶持下,終於跨上珠光寶氣的胭脂馬。面對塞外大草原,她返身南望: ——那蜿蜒的長城,那茫茫的遠山,把長安隔在虛無縹渺之鄉!這是與家國訣別。 她歎息一聲,兩串淚珠便滑下腮幫。 她眼中集聚著怒火,投向青年將軍的臉上。 青年將軍臉被灼痛似地低下頭來。 人馬渡過黑河之後,逼近了大青山。 「那是何物?」她遙指大青山下一堆隆起的荒丘。 「墳墓。」青年將軍簡短地回答。 「誰的墳墓?」 「是……」 「別吞吞吐吐!是不是昭君塚?」 「是。」 「下馬。」 青年將軍跳下白龍駒,將公主扶下胭脂馬。 「既然忌諱王昭君,你們因何要不斷炮製新的王昭君?」 「公主…」 「別說了!玉露,香果伺候!」 「是。」早已下馬的玉露應聲道。她從小跟隨公主,是公主的貼身侍婢,這回是作為陪嫁品隨公主去漠北的。 既然公主要弔祭王昭君,那就索性讓送親的人馬休息一下。青年將軍把這個意思告訴了突厥的迎親使者安遂迦和護親正使宇文神慶。大胖子宇文神慶是公主的族叔,他正在馬鞍上打盹,一束枯草般的鬍鬚在微風中抖動著。 「唔?好……」他在朦朧中不樂地答應青年將軍,卻聽任坐騎繼續前進,一個親隨只得上前勒緊轡韁。 昭君家上荒草隨風沙沙作歎。青年將軍上前時,公主已讀完祭文,把它交給玉露,連同冥錢一併焚化。祭文已被烤焦燒卷起來,但尚有一角的幾行纖麗的文字還十分醒目—— 弱女戀故國, 壯夫怯征鞍。 朔風吹花落, 荒草白骨寒。 青年將軍看了這幾句祭文,才明白公主一路上把自己出塞的緣由,歸咎在不能保土守疆的將士身上。 「男兒不能碟血沙場,讓弱女子遠離家國蒙受風霜之苦,真是莫大恨事!」 青年將軍望一眼粉黛盈盈的公主,慨歎道。 「說下去。」她用眼神表達了這個意思。 「令祖周太祖領有西魏江山,不及稱帝便歸天了。為了爭奪這份帝業,你的父輩們不僅有半數殆於非命,國力也大為耗損;加上兼併北齊的長年征戰,周室已是國庫空虛,危機四伏。宣帝不以江山為意,只當一年皇帝便煩了,傳位給年僅七歲的太子靜帝,自稱為天元皇帝。就在此時,突厥人遺使求親,他對付得了嗎?因此,只得將你這個從妹冊封為千金公主,以圖塞責。如今宣帝升天去了,還管公主你塞外風霜之苦!而你那九歲的侄兒靜帝,更是愛莫能助了!」 青年將軍的議論,千金公主不得不承認句句屬實,但他肆無忌憚的言辭卻使她感到震驚:「長孫晟,難道你不怕族誅嗎?」 「公主不必動怒,先說小將的話是否合乎事實?」 「這場屈辱的和親,你們武將就沒有責任了?」 「武將倘若不能拒敵長城之外,理當馬革裹屍而還,可宣帝從未詔令他們出征;非是小將狂妄,皇上若給三萬精騎,便可橫行陰山南北,何用和親這一招!」 千金公主沉默不語了。 青龍旃蠕動了,和親的隊伍又出發了。 公主重新打量一下身邊的青年將軍長孫晟,覺得這白龍駒上的青年既英武又剛毅。 長孫晟悵望那撒落在草原上的古城堡,以及荒草間無數支離骷髏,感慨萬千。胡人、匈奴人、漢人、柔然人、突厥人,還有長孫晟的祖先鮮卑人,都為爭奪這片草原流過血。西方的狼山已銜半邊落日,流灑人間的晚霜在草原上氾濫開來。 羊群白雲般地浮動著。突厥牧人聞說南方的公主和親路過此地,蜂擁上來觀望。一匹紅棕馬貼著碧綠的草地飛馳過來,馬鞍上坐著的是一個貴族少年。他高高地揚起鞭子,「啪噠」一聲,當空鳴一響鞭。胭脂馬沒見過世面,嚇慌了,從馬夫手中脫韁逸走,狂奔山道。千金公主在馬上搖晃起來。為了適應漠北的生活,她在長安時受過幾個月的騎術訓練,可是怎能適應這種非常變故? 護親正使宇文神慶懵了,迎親使者安遂迦愣住了,那突厥貴族少年更是傻眼了。只有長孫晟在他們遲疑失措之際,單身匹馬追上前去,但白龍駒的腳力不如胭脂馬,始終還是同胭脂馬拉開百步距離。 「快追!」安遂迦大喊一聲,拍馬飛馳而上。宇文神慶和那個貴族少年也緊緊地追上前。 夜幕垂天而降,下弦月斜掛西天。長孫晟始終與公主保持一箭的距離,胭脂馬像影子在遠處晃動,公主竟然還在馬背上,真是奇跡!他疾聲呼喊:「抓緊馬鬃!緊貼馬背……公主!」 馬已奔過了草原,進入磧石地帶了。長孫晟連抽三鞭,讓馬狂奔向前。天啦,星光下,胭脂馬在沙漠上緩緩前行,公主還伏在馬上,人在臨危之際自會創造奇跡! 長孫晟連忙趕上前,俯身拉住胭脂馬轡僵,只見胭脂馬在不斷地吹氣。公主已陷於半昏厥狀態,他只好將她抱下馬鞍。 公主一動不動地任長孫晟抱下馬鞍,但呼吸均勻,這叫長孫晟寬慰。塞北的夏夜是寒冷的,他解下外衣,悄悄地為千金公主蓋上,然後便坐在公主身旁的沙地上。 「公主!……」長孫晟打算輕聲叫醒她,但公主坐了起來,緊靠著長孫晟的身子,囁嚅道:「會不會有狼?」 果然,遠處傳來一陣充滿威脅意味的狼叫聲。 「公主放心。」長孫晟安慰道。 然而,公主更緊緊地貼在長孫晟的身上。長孫晟非常清楚地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公主打破了沉默:「長孫副使,我們逃走吧……」 「……」 「逃回長安,我要親自奏明幼主,撥給你三萬精騎……」 「回長安那是抗旨大罪,我們都得死。」 「那我們就遁入山林,打獵為生……」 「突厥人會把我們抓去當奴隸……」 「我們離開草原,尋找桃花源去!」 「沒有桃花源!」 長孫晟苦笑了,公主卻將長孫晟抱住,搖動長孫晟的身子,長孫晟沉思默想了。他想自己的家世;他是鮮卑族人,祖先是北魏的皇族,曾祖父長孫稚是上党文宣王。北魏分裂為東西魏後,西魏的國祥為宇文氏所篡奪。他的父輩在周廷雖不失公侯之位,但皇族的特權已不復存在。到長孫晟這一代,靠蔭封擠入上層政界的路已斷了,前程必須憑真才實學去開拓。為此,他自幼悉心習文學武,且有長足的進步。但他生不逢時,雖是文武雙全,在荒淫的周宣帝治下,只混了一司衛上士的小武官。前年,在一次貴族子弟的比武中,二十多歲的長孫晟被上柱國、大司馬楊堅賞識了。這位當朝國丈拉著他的手,對身邊的隨員說:「長孫郎武藝超群,又多奇略,將來必定成為名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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